哭到最后应有尽有(81)
“我……”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没做什么事,还拿着那么多股份,多少人在背后说我刘省是个傻子,把公司一半命脉交给你!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吗?”刘省气得原地转了几圈,抖出根指头对着赵明。
“你现在发火?赵明,你凭什么发火?!那是我想稀释的吗,这不是要让孙总进来就得这么做吗!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你要撂挑子!”
赵明没有生气的意思,他甚至没能想通刘省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那些人说你就是个草包!说你配不上这么多股份,我他妈从来没把那些话当回事!”刘省咬牙切齿地说。
“你现在要退,你这不是把我架火上烤吗?!”
赵明低着头听完,又习惯性地想点头,可这次生生止住了。
刘省骂够了坐下来,两个人隔着半张桌子都没说话。
争执后的沉默比争执本身还要难捱。
赵明又想抽烟,他掏出一根烟,想了想,还是递给刘省。
这一次,刘省没有接。
“你就这么看不上这个公司?你当初可是连祖宅都卖了。”
赵明把那根没人接的烟放进嘴里,摇头说:“是我配不上。”
“放屁!”刘省把桌子拍响。
“你就是在怪我刚才说创业史没有提你!赵明,人孙总愿意入股那是奔着我来的!我也不想你点头哈腰陪酒,我一个人担下这些谄媚的活计,到头来就让你这么怨我是吗!”
赵明不说话,他想起之前的每一次,刘省对他说:“ 兄弟,有我呢。”
“行,好。”刘省扯松了领带,拎起整整一瓶红酒灌自己,没喝几口,他把红酒瓶哐当砸去墙上。
“你要是委屈你就退,让大家都看看,什么叫做过河拆桥!”
赵明听得很不是滋味。
“我不退了。”半晌,赵明说。
“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
从那天起,好像什么都变了。
赵明每天依旧会准时去仓库检查货物安排司机,刘省呆在办公楼运筹帷幄,两人偶尔碰面,多半话不投机。
那些赵明听不懂的会,刘省不叫他去了。那些原本就不会说的话,赵明更不会说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正轨,只是多了条看不见的缝隙。
孙总的资方入股后,现马像打了鸡血一样膨胀。短短三年时间,公司从原来的旧楼搬到了市中心。
崭新的大楼电梯里都是镜子,赵明第一次去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工装裤,和环境格格不入。
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的日子也还算踏实。
刘才和赵冬成了两家唯一还在走动的纽带,两个孩子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刘才像他爸,活泼有闯劲,冬冬学习也很好,特别懂事。
这些对赵明来说就足够了,新的办公楼里有一间他的办公室,员工也越来越多,都是名校毕业的,和刘省一样肚子里有墨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但他几乎不去新楼,就在仓库里头跟着工人们一起卸货走车,等周末到了,就带着两个孩子开车出去爬山钓鱼。
赵明想要的东西很少,他想要冬冬好好的,也由衷替刘省的成功而开心,看到刘才也开心。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
赵冬班主任打电话来时,赵明正在仓库盘货。班主任说他女儿体育课上晕倒了。
赵明赶到医院时,就看见女儿躺在床上,脸色发白手脚发僵,和她妈妈当年一样……
医生说这是遗传病。
赵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媳妇就是这么没的。”
医生又说,赵冬情况比较严重,已经出现了呼吸衰竭的征兆。
赵明没有点头,他说:“这和我媳妇不一样。”
他站了很久,才从医生手里接过化验单和诊断书。
医生说有种新型靶向药,虽然治不好,但可以有效控制肌肉萎缩,只是贵,一针就要好几万。
赵明回家翻遍柜子数遍了存折,这些年没什么地方花钱,也攒了点,但要供那个靶向药还是困难。
第二天,赵明去公司找上了刘省。
刘省正低头看文件。
“怎么了?”
赵明把诊断书和方案建议一起放去他桌上。
“冬冬,得了她妈妈那种病。”
“啊?”刘省蓦地站起来,拿起诊断书看了看。
“这么巧?”
赵明无声地捏了捏拳头,说:“这是遗传病。”
这件事之前和刘省说过很多次,他甚至还安慰过赵明:“不要怕,遗传病也不是一定会发作的,有兄弟在。”
可是刘省现在看见治疗方案靶向药的价格数字,眉头皱得很深。
“刘省。”赵明喊他。
“我手里的股份……”
“不行!”刘省把几张纸放回桌上。
“现在是公司上升期,你的股份是创始团队的,动不了。”
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要不这样,我给你先支三十万出来。”
还没等赵明说什么,刘省继续讲:“但公司现在现金流紧张,你要不先写给借条给我。”
赵明看了刘省很久,说:“好。”
他躬下身子在赵明办公桌上写借条。
刘省就在他对面,看着桌上那份诊断书,心里烦躁。
他最近正忙着和几个大客户谈合作,堆着等他处理的文件比人还高。
这个赵明一遇到事就只会想得到撤股换钱,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多年还是这幅德性!
其实刘省的支票簿就放在手边的抽屉里,昨天刚划了百来万提了新车,但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松地给赵明。
这些年赵明压根就没在实处帮到公司,成天就仗着自己有股份混日子。公司里的高管们背后编排了多少闲话,说他这个董事长重情义,用人不当。
所以他让赵明写借条,看见对方愣住的样子,刘省在心中冷笑。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现在他们可是大企业,又不是以前那个小作坊。
而且,赵明但凡有点本事能让公司股份升值,何至于这么屁大一点事就求天求地?
也是这一瞬间,刘省觉得自己并不是在跟一个朋友对话。
赵明是一个并不优秀的商业合作伙伴,也是一个随时可能拖累公司的绊脚石。
真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的烂泥。
赵明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让刘省心烦,他索性让助理去传话,说没钱。
赵明等了两天,钱还没打过来,第三次打电话问刘省的时候对方才不情不愿地转了过来。
医院的日光灯照得赵明眼睛疼,他在女儿病床前学着那些商业术语,那些字像天书一样。
他初中读完就在村里砖窑上班,现在想学些什么很费劲,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资本杠杆率……”
赵明变卖了所有家产,可还是不够第五阶段的治疗。
半年过去了,女儿越来越虚弱,同学们偶尔来看看她,刘才得了空就回来。
他真是一个好孩子,他安慰赵冬会好的,也劝赵明放心。
刘才不知道大人们的事,在他心里赵叔和第二个爸没有区别。
赵明最后还是再次求到了刘省办公室门口。
他低着头等刘省开会出来,手里攥着已经准备好的借条,一站就是两个小时。
“赵总还在啊?”路过的人说话像带着刺。
“您这么大的股东怎么站门口呀?”
赵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刘省出来看见赵明,心里就窝火。
“要借钱是吧?自己去财务部支。”
刘省装作没瞧见赵明通红的眼睛,这些年他白手起家,自己拼出了这个地位。
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就知道点头哈腰,公司上下都知道刘省有这么一个拖油瓶!
赵明丢人,他刘省也跟着一起丢人!
现马物流是他刘省一个人闯出来的,他不欠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