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岁纪(331)
即墨颂晚上不留宿,程清尧和白无泺把她送回方舟,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住了。她走的时候不舍地摸了摸即墨朗的脸,站起来:“小朗,姑姑走了。”
陆怀也起身,揉了揉眼睛:“我也走了,晚安,恰茶卡。”
屋里的热闹散去,李潇涵已经收拾好餐桌,在给即墨朗洗脸了。即墨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小声说要去和即墨柔睡。
即墨柔打着哈欠把他扛回了房间,李潇涵和森羚也各自回去休息了。
水荔扬强撑着去洗漱,回房的时候已经是半梦游状态了。他陷进半硬的床铺里,声音暄软地对洛钦说:“晚安。”
洛钦撑着头看水荔扬,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最终俯身过去在对方脸侧亲了一口,“晚安,新年快乐,荔枝。”
他说完,便要伸手去按灭床头灯。
“等等。”
水荔扬趴在床上,忽然伸手窸窸窣窣地在洛钦枕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东西来:“给你的……”
洛钦一看,那居然是一枚红包。他心里噎了一下,将红包里的东西掏出来,发现是几年前水荔扬从他那里要走的那枚铜牌,上面依旧挂着先前那条红线,已经被重新绑好了,打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结。
他觉得自己的手颤了起来。
“我还等你自己翻出来发现呢。”水荔扬吻一吻他的手指,“别不开心了,怎么可能忘了你。”
洛钦翻了个身,一把抱住水荔扬,亲了又亲,好像抱着一份极其珍重、舍不得放手的礼物:“是它把你带回来的吗?它又把你带到我身边了,真好。”
水荔扬真的快要睡着了,他贴着洛钦的胳膊,很轻地蹭了一蹭,又艰难撑开眼皮,看着洛钦的脸。
“新年快乐。”他说,“晚安,念念。”ӎɱzľ
“好吧!那你也可以叫我阿洛,或者叫我念念也可以!这是一个哥哥告诉我的,是我妈妈给我起的小名,你不要跟别人讲哦。”
荔枝看着阿洛,有些怯懦的脸上慢慢展开笑意。
“嗯,好。”荔枝揉了揉阿洛的脸,“你好呀,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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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 松河 雁岭温泉镇
木屋的门被拉开了,水荔扬裹着大衣,赤着脚走到廊下。门前覆着积雪的松针时不时落下几簇,头顶偶尔有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过,带起一树雪烟。
一条石子路从矮楼梯一路延伸向前,松林掩映间,小路在一处冒着热气的天然温泉池前断开。池上一处松木修筑的小亭,堪堪遮蔽了松叶间不停掉落的积雪。
凹凸不平、形态各异的温泉石,围成了不甚规则的形状,池中一个人靠着有光滑纹路的温泉石,只露出半个背影。
水荔扬目光动了动,走下檐廊,踩在兀自散发着温热的石子路上。
他走到温泉旁停了下来,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伸手抚上对方的头发:“真结实,还记得在深宁刚遇到你的时候,捏都捏不出二斤肉。”
洛钦回过身来,低头亲他的手指:“这些年不知不觉就练出来了。”
“进步不小。”水荔扬说,“回头我写一份食谱和锻炼计划给你,你的肌肉密度还有提升的空间。”
洛钦伸手揽住他的腰,顺便扯下他的大衣:“下来吧,上面多冷。”
冬天泡温泉着实是件挺惬意的事,山顶寒冷,时不时会落雪,在温泉里一浸,浑身的寒意都被剔除一空。
洛钦一寸寸抚过他的身体,脊背、腰线、小腿,再到脚踝,“比当时在福利院的时候还匀称了。”
水荔扬被他臂弯圈在怀里,眯着眼睛看山下万顷松林,“什么意思,你那个时候偷看过我啊?”
“那个时候是欣赏。”洛钦理直气壮道,“是非常纯洁的求生战友情。”
“啊。”水荔扬懒散点头,“是,纯洁得不得了,哪像现在。”
两人坐在温泉里,放眼去一片落白,阳光倾洒、天空湛蓝,云层萦绕在山巅。黑白相间的群山起伏汇聚,光秃的山岭上偶尔会闪过一些不明的黑影,又飞快消失在雪地里。
动身来这里之前,洛钦和水荔扬已经着手清理过了山路,虽然有时会有感染生物游荡过来,但也没什么大危险。
这些东西如今在地球上和人类以及其他生物共生共存,有时候水荔扬甚至会怀疑,它们是不是也算地球上的原住民了。
虽然一旦狭路相逢,就是生死对决罢了。
即墨朗不知道被即墨柔带去哪里玩了,这片废弃的温泉镇从前是游客络绎不绝的度假胜地,当年也被卷入了感染潮中。三人几年前第一次来这里,满地还残留着鲜血,打开房门甚至会看到正在墙角发呆的丧尸。
“幸亏我当年被开除了。”洛钦把手臂枕在脑后,云淡风轻地说,“不管哪个环节差一点,我们估计都遇不上了。”
水荔扬却摇头:“我反正希望你好好上学,那样我们说不定还能更早遇到。”
洛钦忽然想起多年前他没有对水荔扬问出口的话,此时似乎正是合适的机会:“荔枝,我一直都想问你,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水荔扬被他问得愣住了,不由得看了一眼手上的红线。
记忆从针叶雪盖间缓缓渗透而来,随着池中弥漫的雾气,熏热了他的眼眶。
“见过。”水荔扬低声说,“我们在深宁,见过的。”
第250章 你浪漫基因呢
洛钦屏住了呼吸,看着水荔扬。
“那个时候,水云霆还是地产公司的成功企业家,受到媒体追捧,社会风评也很好。”水荔扬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对音乐敏感,所以从我三岁的时候,水云霆就让我跟着老师学乐器,四岁的时候,他聘请来费老做我的音乐家教。”
“三岁?”洛钦有些吃惊,“太早了吧。”
水荔扬点头:“是很早,但是水云霆需要我赶快学会,我五岁就能跟他出席公共场合、登台演出了,在他主办的慈善夜晚会给足了他面子。”
那是他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弹奏了一首初学者最简单的《献给爱丽丝》,丝毫不怯场,看着台下的灯光和掌声,懵懵懂懂地觉得开心,眼睛搜寻着水云霆,却发现他在和人边喝酒边聊天,眼睛一次也没往这边看。
下台之后,他被水云霆带到休息室,开心地询问自己的父亲他刚才是不是很棒,没想到水云霆刚关了休息室的门,忽然笑容收敛,狠狠踢了他一脚。
只有五岁的水荔扬当场懵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挨打。
可他咬着嘴唇没出声,哭也不敢哭,因为从前每次挨打时哭出声只能换来更暴风骤雨的踢打。慢慢地,还不太懂事的水荔扬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在水云霆面前,被打得再痛也不会出声。
水荔扬噙着眼泪,轻轻说:“对不起,爸爸。”
“对不起?我问你,表演完应该干什么?”水云霆眼睛烧得火红,像魔鬼一样瞪着他。
“要……要起身鞠躬、致谢……”
“你知道为什么刚刚不做!你在台上盯着老子看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水云霆又踢了他一脚,水荔扬呜咽了一声,躲进角落,捂着剧痛的腿:“我错了,我记住了。”
当晚还有另一场表演,水云霆刻意没有伤到他的胳膊,反正就算是腿断了,也不影响他用手弹钢琴。
洛钦听得几乎喘不上来气,他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哮喘发作的滋味儿了。
水荔扬苦笑:“我被他从三岁打到十岁,他很聪明,只打衣服遮着看不见的地方,而且不至于让我下不了床。冬天就更方便了,只要不打脸,逮到哪里就往哪里踹。别人要是问我为什么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就说调皮自己摔的,还假惺惺地在人前装慈父,问我疼不疼,回家之后把我打得更狠,骂我是不是故意装可怜给人看。”
他说这些的时候,那些阴影和恐怖的记忆似乎还历历在目,随着回忆深入,仍旧不可避免地有些心悸,“我不是装的,是真的好疼。他不高兴就打我,随时随地,半夜几点钟都可能把我从床上拉起来打一顿,只是因为他又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