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兔幼崽和大佬监护人(11)
岑寻枝的创伤后遗症同时来源于战争的残忍,直面异形的恐慌,亲手埋葬的战友,无法治愈的伤病,以及从此毁掉的前程。
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从来不说,哪怕是对着心理医生。
两年前那场异兽突袭的大战给联邦造成了巨大损失,尤其是守在一线的舰队,死伤无数,活下来的也多多少少有了心理阴影。
因伤退役的士兵名录全都登记在册,联邦强制他们所有人都要看心理医生。
KFC没记错的话,岑寻枝已经很久没见过医生了,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
他不想和人沟通,不想治,宁可永远陷在泥潭里。
KFC跟小於说,要对岑寻枝“不抛弃不放弃”,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岑寻枝已经自暴自弃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岑寻枝居然愿意主动接触这个孩子。
无论是出于工作需求,一时怜悯,或者随便什么原因,无论现在对小家伙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从脱敏疗法入手,就是好征兆。
爱是最好的心理医生。
这是连机器人都明白的道理。
另一方面,这样乖巧的小朋友着实叫人怜爱,哪怕相处时间短暂,他也看出了这孩子以前在家里有多么不受重视,又多么渴望亲情,毫不掩饰自己对岑寻枝的向往。
试想一下,这么一点点儿大粉雕玉琢的小白团子,还有毛茸茸的耳朵和据说同样毛茸茸、但至今没看着的尾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又满是期待地喊“mama”,紫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翻来覆去念叨“喜欢”,谁能不动容呢?
反正当KFC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时,那颗硬邦邦的机械之心,也要融化了。
综上所述,KFC非常、非常希望小於能留下来。
他那颗每秒钟运行上万次、作为管家性能远远过剩的大脑,用种种算法得出,这个幼崽将成为治愈岑寻枝的灵丹妙药。
——前提是,岑寻枝得经常,最好是每天见到他。
而不是梁施偶尔带来探望,一周后就再也见不着。
KFC捋捋胡须,得想个办法让少爷收养这孩子。
一个古老的人类冷笑话: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
三步。
打开冰箱门。
塞进大象。
关上冰箱门。
那么,劝说冷心冷情的主人饲养最讨厌的幼崽,需要几步呢?
机器人管家的小灯泡一亮。
第一步:先在今晚,把小兔兔留下。
第9章
梁施讲完垂耳兔幼崽饲喂注意事项之后,顺便跟岑寻枝报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包括司法庭那边今天没见着他人、后面肯定还会再来。
岑寻枝闻言揉了揉额角:“这些都交给你处理,我不想见桑克斯那个王八蛋。”
桑克斯就是边防司法庭的正庭长,跟岑寻枝从头到脚的不对付。
梁施也很为难,他自己比岑寻枝好说话,今天来的程副庭也比桑克斯好说话,场面还算过得去。
两位领导下次亲自杠上,难以想象成什么样儿。
他看了眼腕机,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待会小孩儿带回家安置还需要时间。
梁施正准备告辞,就听见大熊怀里原本睡得正熟的小家伙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
阿嚏……阿嚏!
小孩子跟大人打喷嚏的声音不同,每个音节都掷地有声,发音相当标准,再加上小於的嗓音细细的,像被捏响后叽叽叫的发声玩具。
岑寻枝和梁施同时回头看去。
下半身的构造让KFC无法蹲下,只能弯腰,大惊失色:“不好了少爷,大事不好啊!他——崽崽好像感冒了呀!”
好端端的,怎么会感冒呢?
这边的两个赛瑟纳林人都没有看见机器人管家藏在身后的茸草尖儿,方才想着司法庭,也没注意到他们讲话时KFC跟小孩儿在嘀嘀咕咕什么。
梁施印象中幼崽一旦生病比成年人麻烦得多,也慌张起来。
小兔崽子既不能送医院,也不能请医生,可如何是好?
KFC的每一个面部表情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指令操纵的,相当逼真,说起假话来更是丝毫不脸红:“少爷,要不今晚就让崽崽留下来吧。如果真的是感冒,出门吹着风、路上受着冻,会更严重的。”
梁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马上查一下小兔子生病了要吃什么药。”
岑寻枝虽然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喷嚏很蹊跷,考虑到小家伙独自在星舰的货仓又冷又饿捱了那么久,延迟冻生病也不是没可能。
万一病情真严重了,难道要冒着风险请医生来看吗?
……虽然也不是没有信任的医生,但在非必要情况下,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再度摁了摁刺痛的太阳穴:“你先把他送到书房睡吧,这样也容易冻着。”
KFC呆了一下,转身之后喜不自禁。
少爷居然这么好说话!
果然是自己的谋略天衣无缝。
嗯,计划通!
他冲把鼻子揉得通红的小幼崽眨眨眼,还悄悄比了个“耶”,伸手一捞,捞起脸蛋被玩偶毛毛压浅浅痕迹的小孩。
小於趴在他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那边回不过来神的两个人——主要是岑寻枝——嘴巴一张一合,下意识做出“mama”的口型。
小孩子在不舒服的时候,都会放大依赖性和粘人习惯。
他鼻头红红,连续打喷嚏打得眼里也泪光点点,说是生病了也非常有说服力。
岑寻枝原本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在看到孩子依恋的目光后,那丁点细小的疑虑便像鱼一样游走了。
……雏鸟情结可真够麻烦的。
*
一楼只有岑寻枝的房间有床,书房里只有书柜。KFC飞快地把二楼那间从来无人问津的客卧整理出来。
梁施走之后,岑寻枝从电梯上了楼。
他好久没来二楼。虽然KFC每天尽职尽责把整幢房子角角落落都打扰得纤尘不染,可灰是落在心里的。
唯一开了灯的客房在昏暗的走廊撕开光的缺口,岑寻枝的轮椅是无声的,行驶到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心底仍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古怪。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家里留宿,哪怕是个很小的孩子。
再小,也是丢进无波池塘里的一颗石子,总要掀起涟漪来。
不久前还下定决心要尽快把小兔崽子脱手,这会儿发展得怎么截然不同了。
与人产生联系,就是在走钢丝。
他瞥向自己盖着薄毯的、麻木全无知觉的下半身,自嘲地想,连双腿都没有的人,还走什么钢索啊。
就在这时,虚掩的门缝传来声音。
“待会见到少爷,就说你浑身没劲儿,冷,还犯困。记住了吗?”
这是KFC在说话。
“为什么呀?”另一个嫩生生的小嗓门。
“这样他会以为你在生病,就不会把你赶出去啦。崽崽不想留在这里吗?”
“想!”幼崽奶声奶气,“小於想跟mama在一起……”
孺子可教,KFC很满意:“好,那你就按照我说的,要骗过他。你别看少爷那个人面儿冷,其实心肠很软的,你只要卖个惨他很好骗的。”
门外很好骗的岑寻枝:“……………………”
*
岑寻枝说不清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思,并没有当面戳破,回了一楼自己的房间。
他倒是要看看,这俩家伙究竟想密谋什么。
KFC喜欢那个小兔崽子,这是很显而易见的;
小兔崽子不想再被转手、对他产生了类似于劫后余生的依赖,也可以理解。
临时收留两天不是不行,毕竟这算是他的工作内容。反正养兔崽子不就是吃喝拉撒,交给KFC就行。
但他怎么可能真的养这个孩子。
他养过一次,结局太烂了,几乎耗掉他半条命。
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岑寻枝更喜欢水浴,可惜一个人做不到,平时得有KFC帮忙。
今天只能先用光波浴凑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