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80)
陆巡从后视镜对上了司机的视线, 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司机挪开了眼睛, 专心开始开车。
陈也偏过头看他。
“怎么了?”陆巡也看着他。
在停车场陈也呼吸缓过来之后,就跟他说了句走。
但陈也现在的状态, 明显还是没回过神。他不太放心把人给放回去。
“没什么。”陈也又转了回去。
去陆巡家挺好的,他现在呼吸还稍微有点问题, 别一回去看见老太太, 又想起这些破事儿在一个气血上头给晕家里了,估计得把老太太吓坏。
车停在了陆巡公寓外。
陈也叹了口气, 他要是没认识陆巡, 这会儿估计只能找个网吧一个人呆着。
但他现在挺难受的, 没人在旁边说会儿话, 估计会更难受。
陆巡打开了门, 一条又胖了不少的小黄狗蹦哒了出来。热情的摇着尾巴, 贴着陈也的腿呼哧呼哧的蹭着头。
陈也鼻子有些酸,想起他爸经常带着他一起在巷子口抓着路过的狗喂饭。
陈也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但对着一条狗哭的场面也未免太难看。
“脱鞋。”陆巡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陈也脚边, 再直起腰来, 陈也转身抱了过来,死死搂住了他的肩膀。
陆巡愣了一下, 保持着微微弯着腰的姿势没动。
因为弯腰的关系, 他的下巴正好放在了陈也肩上, 脸边紧紧贴着的是陈也的头发。
陈也头发跟他人很像, 带着独属于陈也的韧劲。
陈也哭出来的时候,他缓缓伸出了手轻轻拍在了陈也后背。
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直到陈也的哭声慢慢消失。
“别拍了。”陈也闷着声音说,“你他妈哄小孩儿呢。”
陆巡停下了手。
过了一会儿,陈也吸着鼻子放开了搂着他肩膀的手,两人视线相接的时候,陈也偏开了头。
当着人哭已经够没面子了,在让人看自己哭的一塌糊涂的脸那他脸也别要了。
“你……”陆巡在他脸上扫了一眼,没忍住伸出手,在他发红眼下擦了擦。
直到看着陈也带着复杂看过来眼神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停住了手。
陈也看着他,自己抬手抹了一把脸,问:“怎么不摸了,洁癖突然犯了?”
“我没……”陆巡想解释,但看着陈也一脸你说吧我肯定不信的表情停住了嘴,接着叹了口气才说,“是,我马上要去洗手了,你也去洗洗脸吧。”
“诚实点多好。”陈也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洗手间。
陈也打开水龙头,撑开已经僵硬的手,骨节上全是已经凝固了的血痂,他把手放过去冲着。
接着看着手上暗红色的血被一点点稀释。
过了一会儿,陈也抬起洗干净了的手摸了摸自己眼下,陆巡刚刚触过的地方。
陆巡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可是他竟然不光不反感陆巡摸他脸,他还挺喜欢陆巡摸在他脸上的感觉。
陆巡指尖带着温热,轻轻的划过他眼下的感觉很舒服。
很奇怪,要是别人敢伸手往他脸上摸,估计他能拿刀把人手剁了。
陆巡站在厨房等着水烧开,倒了半杯水,放了块方糖,接着又掺了半杯冷水。
陈也出来的时候眼眶已经没那么红了,只是脸上看着有些疲惫。
陈也靠躺在了沙发上。
陆巡把水递了过去。
陈也伸手接住,温度刚好的水杯在手心里握着里显得很暖和,陈也低头喝了一口,尝到味道的那一瞬间,他愣了一下,抬起头乐了,“糖水啊。”
“嗯。”陆巡点头。
“你真当哄小孩儿呢。”陈也笑着靠在了沙发上。
“嗯。”陆巡一边说一边抬手把旁边拿过来的医药箱放上了茶几。
“干嘛?”陈也看着他。
“手。”陆巡说。
“什么?”陈也没反应过来。
陆巡指了指他握着水杯的手。
陈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因为揍人揍的太用力了,他手指骨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没事儿。”陈也放下水杯,不在意的甩了甩手。
陆巡拿着药膏看着他没说话。
“那不然这里给涂一下吧。”陈也犹豫了一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这里我感觉有点痛。”
手指上的淤青破口他倒不是很痛。只是曹立朝着他肚子上踹他那一脚他一点儿防备没有,这会儿回过神来感觉肚子那儿一点儿力都不能使,稍微绷一下都痛得不行。
陈也掀开衣服,看清伤口后陈也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比手指上的淤青严重多了,甚至比陆巡上次按在他胸口的那片淤青还要吓人。
但毕竟肚子比不了胸口,肚子那儿没骨头,他连挡都没能挡一下。
曹立是个成年男人,全力踢出的一脚。他没被踢吐已经算是身体素质好了。
陆巡看着陈也肚子上那片伤口好半天说不出话,半响才皱了皱眉开口,“他怎么打到的?”
“没注意。”陈也也很无语,“靠,他穿的钉鞋吗?”
陆巡没说话了,沉着脸把药膏挤了出来,直接用手涂了上去。
他刚涂了一小块。
“嘶——”陈也抓住了他的手,痛的拧住了眉,“手上有没有点数啊?不行我自己来吧。”
“这药得揉上去,不然你明天别想动了。”陆巡皱着眉说。
“……靠,来吧。”陈也咬了咬牙,仰起头闭上了眼。
陆巡看了他一眼,稍微放轻了手。
陆巡手是放轻了,但架不住这药开始发挥作用。他肚子那块儿本来就疼得不行,这药不上去没一会儿就跟要烧起来似的。
陈也烦的好几次想要撂挑子说不涂了,但最终还是要面子没说出来,只是咬着牙哼哼了几声。
等陆巡涂完他已经出了一满头的汗,脑子也疼清醒了。
陆巡收了药,抽了两张纸贴在了他脑门上,偏过了头去整理医药箱。
陈也叹了口气,擦着头上的汗坐直了起来,这才看见陆巡左脸边那一小块淤青。
“你脸上怎——”陈也问到一半停住了,他想起来这伤是自己弄的了。
“我没事。”陆巡关上了药箱,看着他,“我涂过药了,没你叫的惨。”
“我什么时候叫了,我哼哼两声都不行了。”陈也啧了一声,扯着嘴角笑了笑,但又很快沉默下去。
陆巡看着他,坐在了他身边。
陈也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来,低头看着脚边睡着的狗,声音很轻的开了口:“我不是说过我爸也是打拳击的吗。”
“嗯。”陆巡应了一声。
“我刚刚打的那个人是我爸以前的经纪人。他负责联系了解各种赛程情况。”
“他在我爸死后,拿了我爸的赔偿金,和我妈一起跑了。”陈也用很短的一句话简单的说完了。
但陆巡紧抿着嘴,下颌线因为咬着牙的缘故绷紧了。
他总算知道陈也为什么会失控成这样。
“我在学校打的人就是他。”陈也仰头把杯子里的糖水喝光了,继续说,“那天上体育课,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以为他们跑到了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但是他就那么出现了,说什么痛苦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什么的都是扯淡,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好像就回到了当时发生那些事儿的时候。”
“我明白。”陆巡说。
“我挺恨他的。”陈也偏过头看着陆巡。
陆巡蹙着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搂住了陈也的肩膀。
这样的事是任何语言都带来不了的安慰,他没办法对陈也说什么没事了,过去了。
但他想告诉陈也,我会陪着你。
“至于……我妈。”陈也眼里出现了很复杂的痛苦,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偏过了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她。”
“那就不想了。”陆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