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小师弟又在演我(10)
前世这一年,他还未满十七,离开天外天在西境流浪五年,尚未找到火精替代缺失的护心麟,这具身体自然也是消瘦孱弱的。
蚀雾冲击造成的伤口在浸泡过灵药后已经痊愈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但这具身体曾经留下的暗伤太多,又曾在幼龙期时被拔过鳞,多少影响了鳞片生长。
即便他回来之后不断提升修为,又寻了各种灵物法宝修补,也终究不如原本。
沈弃拧着眉,强迫自己将那些丑陋的疮疤一道道看过,心情又变得极差。
急需做点什么排解心中的不快。
别人不快活了,他自然就快活了。
脑中浮现一个纯白的身影,沈弃轻“呵”一声,拿出法衣穿好,便直奔南槐镇。
南槐镇与之前大有不同。
笼罩着整个镇子的灰雾散开,夏日的阳光倾倒下来驱散了阴霾。先前死寂的街道上,车架行人来来往往,喧闹嘈杂得不像话。
看着底下那些凡人脸上的笑容,他心中累积的不快再度攀升。
没有在镇子上寻到人,沈弃直奔老林子。
仗着修为高,他隐匿了身形,一个个寻过去。
待终于看到那道白色身影时,人类的眼瞳陡然化作金色竖瞳立起,狂热地盯住了慕从云。
慕从云在林间搜寻伤者,时不时还要帮着抬个人,心情很是沉郁。
这一天一夜里,见过的人说过的话比他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要多,更不提那些偷偷摸摸打量他,甚至冲上来抓着他的手连声道谢的人。
这个时候他总是很羡慕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金猊,感觉金猊好像永远这么精力充沛。
而他只是经历了短短一个日夜,就已经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闭一下。
慕从云心里疯狂刷屏,实际上仍然面无表情地御剑搜寻。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存在感极其强烈的目光,饶是已经被盯得有些麻木了,他还是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不舒服。
忍下了立即御剑离开的念头,慕从云继续仔仔细细地搜山。
沈弃和他保持着两丈远的距离,认认真真地思索着该怎么处理他。
直接杀了?
不够解气,不行。
抓回去扔进天子殿的地牢里折磨上几年?
不行,地牢太脏,他绝不会踏足。
这样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排除掉一个个选项之后,沈弃看着慕从云弯腰扶起一个受伤的百姓,忽然冒出个绝妙的主意来。
他露出个满是恶意的笑容,脚步一转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第7章 疯子
老林子的范围不小,南槐镇大半的人都因还魂树被困在其中,眼下危机解除,遍地都是伤员。伤势轻些尚能自救,伤势重的就只能原地等待救援。
至于那些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人手短缺根本来不及收殓,倒是方便了沈弃行事。
沈弃身形凌空,信步穿梭在林中,寻找合适的人选。
玄陵弟子自是最好,只是寻了半晌也没见着一个。沈弃只能退而求此次,先寻个普通人的身份将就用用。
幼童不行,太老太丑也不行,女人更不行。
一番挑挑拣拣,他勉强寻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死的时间还不长,三魂七魄尚未完全散去。沈弃打量他的相貌,虽然面黄肌瘦了些,但也称得上清秀。
可以勉强一用。
沈弃五指张开隔空一抓,便将还未散去的魂魄抓了过来。
那少年的魂魄已十分虚弱,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其生平尽数看完,随后松手任凭魂魄消散。
走到那少年的尸体之前,沈弃仔仔细细将之打量了一番。之后他身周气息微荡,修长的身形随之起了变化,体型逐渐变矮变瘦,最后已与少年一般无二。待他将黄金面具也摘下时,露出来的脸已是少年的清秀面孔。
接下来便只差最后一步。
沈弃十分嫌恶地看着尸体身上的衣服,迟迟没有动手。直到想起后头的计划,才强迫自己压下恶心,换上了那身脏兮兮的破旧布衣。
施术将少年的尸体焚毁后,沈弃召出水镜,瞧着镜面映照出来的陌生面孔,扯出个恶劣的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充满期待地去做某件事了。
“那只呆兔子看起来身份不低,等本座玩开心了,再杀他不迟。到时候叫他变作兔子给你们作伴如何?”
沈弃抬指拨了拨垂至肩头的流苏,黄金笼耳坠尚未摘去,华丽的饰品与这张清秀纯良的脸并不相衬,但大约是他的气势太过张狂,竟也并没有什么违和。
隔三差五就要看他发一回疯,赤隼兄弟俩已经见怪不怪,只隔空交换了眼神,并稍微同情了一下下一个倒霉蛋。
这疯子虽然在问他们,但根本不需要别人回答。
沈弃果然也没有听他们回答的意思,他对着水镜调整表情,露出或惊恐或怯懦的神情。这张脸青涩无害,做这样的示弱表情倒是十分合适。
越是具有欺骗性的事物,等真相揭开时才越是让人震撼。
周身的血液都因此而沸腾起来,沈弃愉悦地眯起眼,摘下耳坠粗暴地晃了晃:“该把你们放在哪儿呢?”
“……”火猝不及防烧到了自己身上,赤隼兄弟在心里直骂娘,担心他又出幺蛾子折腾自己。
好在沈弃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对折腾他们暂时没了兴趣。他将耳饰流苏往手腕上一绕,华丽的黄金耳饰便成了一根普普通通的木镯,木镯之上只雕有两只看不出品种的鸟雀。
万事俱备,沈弃侧耳确认了慕从云的方位之后,便去兴致勃勃地去守株待兔了。
*
到了下午,老林子里的伤者都差不多送回了镇上。
附近的宗门和官府得知消息后派出的人手也都陆续抵达,慕从云让金猊负责同这些人接洽,自己则与一队人继续留在老林子里。一边收殓尸体,一边再三确认是否还有遗漏的幸存者。
为防有遗漏,慕从云御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搜寻老林子。
就在他第三次搜寻时,忽听下方传来悉索的动静。他没有放过一丝可能,当即收剑下去查看。
他刚踩到地面,就与从厚厚的枯枝败叶里钻出来的少年撞上。
两人都是一僵。
慕从云是身体本能反应,那少年却是出于畏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有明显的恐惧,连钻出一半的身体都往回缩了缩。慕从云打量着他,少年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瘦骨伶仃,陈旧发白的灰蓝色布衣套在身上,空荡荡地晃。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还是反应过来的慕从云先开了口:“你是南槐镇上的人?”
“……”少年大睁着眼警惕看着他,并不答话。
慕从云一时被难住,和他大眼对小眼,气氛逐渐尴尬。
“……”
沉默数息,慕从云压下了沸腾的尴尬感,斟酌着言辞解释道:“南槐镇的危险已经解除,你可以回家了。”
那少年却仍然只是瞪着漆黑的眼睛看他,不说话也不动作。
慕从云开始感到淡淡的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克服退缩的本能朝对方伸出手:“你若是害怕,我可以送你回去。”
少年眨了下眼,目光落在他手上,似在犹豫。
许久,才伸手握住。
掌心交握,体温彼此交融传递的感觉叫两人同时皱起了眉。
慕从云是因为不习惯,沈弃则是因为陌生。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地接触过。看着两人握在一处的手,他目光变得有些怪异。
原来被人牵着手,是这种感觉。
他以为握住对方手那一刻,他就会忍不住直接暴露身份杀了对方。但真正握上去时,却也没有那种特别排斥恶心难以忍耐的感觉。
慕从云没有察觉他目光中隐含的意味,握住他的手顺势拉了他一把。
枯枝败叶纷扬落下,少年从枯叶堆里钻出来,身量与慕从云相差无几,只是整个人都呈现一种营养不良的瘦,露出来的骨头嶙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