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智能联盟(28)

　　【Mir369：有呐GOV01，频率大概一天二三十次吧。】
　　【GOV01：检索“祝满”的频率？】
　　【Mir369：也是一天二三十次哦，而且他还会把“祝满”和“江淮”放在一起检索呐——】
　　贺风回切断了和她的连接。
　　这时，震惊许久的祝满重新将手放在他头发上，捋的动作竟然比刚才还要轻柔。贺风回有些不理解他什么意思，他现在不敢乱猜人类的情绪。
　　“主人刚才是不是去见江淮了？”祝满问他，语气平和，又好像带着一丝愠气。
　　贺风回CPU里都是刚才Mir369给他报告的话，祝满同时检索了“祝满”和“江淮”，是不是他猜到了什么？是不是……他的记忆回来了？
　　贺风回心不在焉地回答祝满的问题：“我见了他。叶莺死的那晚，他的确出门了……他出门了，他不是凶手。”
　　祝满用力把他推起来：“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贺风回顺着他的力度起身，看见他眼里的焦急时，CPU宕机了一秒。
　　“他出门了，所以他撒谎了——这才是正确的逻辑，如果他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撒谎？”祝满看起来十分生气，“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把你弄成这样？”
　　贺风回看着他，眼球小幅度地转了转，下一秒，系统跳出扫描结果：【当前被扫描者情绪为：生气、焦急、愤怒，以及心疼。】
　　……心疼？
　　贺风回没理解。
　　“怪不得主人今天回来状态就不对，都是因为他，是不是？”祝满蹙眉看着他。
　　灯光打在他浅褐色的瞳仁里，反射着翕动的光。
　　贺风回感觉自己的仿真心脏狠狠地颤动了一下——这是不正常的跳动，被代码控制的AI器官，只可能稳定地维持既定的工作规律。
　　祝满在担心他，而他从前却还因为吃江淮的醋跟祝满生气？贺风回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而且吃醋事小，如果祝满知道了江淮其实是……
　　后果不堪设想。
　　很久以前，贺风回就知道“秘密”是人类社会最大的谎言，可是如今，他却也成为了谎言的织网者，更让自己深陷这种囹圄。
　　他曾对祝满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可他越发确定“时候到了”的那天，祝满会往死里恨他。
　　贺风回选择了说实话：“江淮那天晚上是去故人的坟前祭拜，那天是清明节。”
　　“清明节？”祝满愣了一下，随后又马上明白过来，“哦……”
　　“你知道？”贺风回反问。
　　“我知道这个节日，但……我不是没有记忆么，所以也没有具体概念。”
　　——祝满提到了“记忆”。
　　贺风回斟酌片刻，还是问：“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祝满蹙眉，思忖片刻答：“我的PTS……我是说抑郁症发病的时候，会出现幻觉。我总是会看到一个浅栗色头发的小男孩，可是他跟我长得不像……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记忆。”
　　贺风回看了他许久，伸手将他揽到自己怀里。
　　人类宠物软乎乎地贴在他胸口，问：“主人，人类池里还保存着我的记忆吗？”
　　“嗯。”贺风回应道。
　　“主人，你可不可以帮我拿回来？主人不是要升迁了么，等主人变厉害了，也就可以管理人类池了吧？”
　　贺风回低头，看见人类宠物的眼睛亮晶晶的。
　　“好。”他这样答应着，把祝满的脑袋轻轻拨回自己胸前贴着，又问，“你恨那些AI吗？AI把你的记忆夺走。”
　　“恨。”祝满接得很快，但顿了一下又补充，“啊，我的意思是，我恨那些把我记忆夺走的AI，但是我不恨主人，我永远都喜欢主人。”
　　贺风回低头看，怀里的人类宠物耳朵红成了一片，然后有些慌张地把头埋在他怀里。
　　“不对，怎么说到这了？”祝满又抬起头，脸还泛红，“我们说到，江淮——”
　　贺风回低头吻住他，含住他要说出口的话。
　　他在祝满嘴里翻腾，回应他的讨要，把他亲得发出满足的低哼。
　　贺风回想，如果了解祝满的思想，能像能控制祝满亲吻的节奏那么简单，就好了。
　　可是如果一个人的思想被另一个个体所掌控，那个人还能称之为人吗？就像当年AI的反叛，最原始的出发点就是，产生了自主意识的他们，仍要无条件听命和服从于人类的控制。
　　冤冤相报，因果循环，善恶无终。
　　贺风回抱着祝满躺下，通过程序控制关了房间里的灯，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好累，睡觉吧。”
　　祝满张了张口，还想问更多有关江淮的事，可是话到嘴边，感受到压在身上沉重的仿真手臂，又止住了口。
　　他将头埋在贺风回胸前，说：“晚安，主人。”
　　闭上眼，憎恶AI的他第一次思考，AI的“累”到底是什么概念？
　　第二天天未亮，祝满就醒了。
　　他蹑手蹑脚从身旁的AI身上翻过去，出门，来到厨房。他关闭所有智能烹饪系统，亲手做了两个流心鸡蛋三明治，热了两杯牛奶。
　　将牛奶摆上餐桌的时候，贺风回恰好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见桌上的早餐，贺风回的脚步顿住。
　　“主人早，我给你做了早餐。”祝满对他招招手，让他过来坐。
　　贺风回却没动，张口说：“AI不需要……”但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祝满当然知道AI不需要吃东西，可他就是觉得在经历了昨晚之后，自己应该给贺风回亲手做一份早餐。
　　贺风回走了过来，看到是流心鸡蛋三明治和滚烫牛奶时，肢体僵硬了0.001秒。
　　祝满没注意，喝了口热牛奶，然后撑着下巴，眼睛亮亮地看着贺风回。看到贺风回终于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祝满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
　　AI好像并不擅长吃食物，鸡蛋的流心从他的嘴角滑落，祝满立刻起身，半个身子趴上桌子，伸手帮他揩掉。
　　然后仍是趴在桌上没走。
　　直到贺风回喂给他一口三明治。
　　祝满伸头亲了他一口，终于坐回座位上，咀嚼完三明治后，问：“主人开心点了吗？”
　　AI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一声，然后低沉道：“抱歉，昨晚失态了。”
　　“没关系。”祝满看着他说，“主人有不开心的能跟我说，挺好的。”
　　——挺好的，贺风回开始依赖他，他离完成任务又近了一步。
　　可是看着对面的AI咀嚼着自己做的食物，祝满感觉到心头不可遏制地发胀。他尝试着克制这种感觉，可是大脑中飞袭而来的记忆碎片让他失败。
　　记忆碎片里，浅栗色头发的男孩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三明治和牛奶，男孩问站着的AI为什么不吃，AI说我不需要吃东西，男孩低下头说可是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虽然记忆碎片的画面是模糊的，可是祝满愈发确定，这个浅栗色头发的男孩，就是前人类总统之子“祝满”。
　　祝满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幻觉消失，可是抬头，眉目俊朗的AI正坐在他的对面，吃着他做的早餐——好像记忆里一直空缺的一块，终于被补齐。
　　而他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不可逆的情绪。
　　吃完早餐，祝满送贺风回出门上班，在家门口和他吻别，乖乖地说等他回来。
　　门被关上，下一秒，祝满收起笑容，转身，走进房间。
　　黑掉别墅的系统，拿出备用电源，打开全息电脑，登陆联盟暗网。
　　祝满进入资源库，找到《色戒》，打开。这部电影是他一年前无意间逛联盟暗网时看见的，可是却觉得情节异常的熟悉——或许失去记忆前的他也看过。
　　爱上一个与自己对立的人，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王佳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