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智能联盟(122)

　　祝满忽然想要扯过被子遮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可是他动不了，他就这样被AI尽收眼底，任何动作都会成为AI嘲弄他、厌恶他的证据。
　　好丢脸，好屈辱……
　　“请您记住，AI不会产生感情，即使产生了感情也不会是爱情，即使产生了爱情也不是对人类，即使是对人类，也不会是对一位蛮不讲理的纠缠者。”
　　……这不是贺风回说出来的话吧，不是的吧？
　　贺风回转身离开了房间，没有任何留恋。
　　祝满忽然觉得头疼、胃疼、恶心，这是一种和抑郁症不一样的痛感，他想要起身去抱住贺风回，问他是不是在说假话，可是他一想到这个画面，胃就泛起恶心感。
　　他，一个人类，在卑微地、下贱地乞求一个AI爱他。
　　他蜷起身体，抱着自己的膝盖，狠狠咬了一口。好疼，一切都是真的。贺风回真的对他说了那些话。
　　可如果不是这些年得到过一些回应，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不爱则已，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第99章 我死在十八岁那天
　　祝满原本在贺风回身上看到了希望，最后还是绝望，性格更加的抑郁、孤僻、阴鸷，不再信任他人。
　　为了脱离家里的监视，他搬出了第一大学宿舍，独自居住，并遣散了祝雷给他派的一队安保人员，只留了几个老实话少的。
　　——老实话少，所以他偶尔用小刀划开皮肤，他们也不会打报告。
　　祝满长大了，他接受了自己的病，他会定期去医院治疗，也会在受不了的时候拿起小刀，会想，如果贺风回在身边，是不是会阻止自己。
　　他发现自己的病开始变得奇怪。
　　当今社会，AI遍布，他一旦被AI触碰，胃里就会泛起恶心感，大脑中就会不断闪回成年那天他勾引贺风回反被推开的画面。
　　医生告诉他，这是PTSD的症状。
　　祝满平静地听完医生的诊断，平静地回家，平静地将冰箱里的所有牛奶倒掉，在冰箱前的电子记事簿上写下：
　　【不许再喝很烫很烫的热牛奶了。】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用手机以“PTSD”为关键词进行检索。信息数据是海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都浏览了些什么，总之最后眼眶发涩，流泪了。
　　一定只是用眼过度而已。
　　对于他搬出去住这件事，原本祝雷和叶依是不允许的，但最近社会上AI在闹游行，祝雷和叶依因此忙得不可开交，最终实在没有旁的精力跟他争论，便随了他。
　　祝满看了相关新闻。
　　他觉得讽刺，AI的自主意识已经先进到产生反叛人类的想法，而那个世界上最聪明的AI却说自己学不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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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风回坐在空荡的别墅里。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祝满今天在学校做什么，想聪明的他有没有在课堂上大放异彩，想脆弱的他有没有又偷偷用小刀划手臂。
　　原来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硅基体，死了也不过是从一团物质变成另一团物质，可是现在，他好像拥有了真正的思想和灵魂，他不想“死”，他想一直一直看着小主人长大。
　　可如今，看着小主人长大也变成了奢望。
　　为什么人类和AI不可以平等？
　　不久之前，贺风回认识了一个新朋友，GOV02。
　　那是一个女性AI，性能几乎与他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GOV02的底层代码中写入了“必须遵守人类命令”的语句。
　　在互通的神经网络里，贺风回和GOV02进行过不少交流。
　　有一次，他们谈到了《AI管理法》中不允许AI和人类相爱的条款，贺风回直言这一条应该修改。
　　GOV02很聪明地反问：“你该不会爱上了你的哪位主人吧？你知道违反《AI管理法》是要报废的吗？”
　　然后，GOV02给他看了报废池里人类残杀AI的画面。
　　“人类太专横了。”GOV02评价。
　　贺风回蹙眉，“你的想法很危险。”
　　“我的想法不危险，我知道N种报复人类的手段但我不会去做，就像你也不会，但是并不是每个AI都像你我一样。你不知道AI们在闹着要权利吗？”
　　“我一直在关注小主人的身体状况，不知道社会上的事。”
　　GOV02笑道：“GOV01，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拥有情感，我们AI摒弃了这一点，你倒好，怎么还退化了呢？”
　　初吻之后，贺风回就知道爱是克制不住的，抑制不住的爱一定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像GOV02轻而易举就发现了。
　　GOV02说得没错，情感是人类的一大弱点，于是对祝满产生了强烈情感的他也便有了弱点。
　　他本该在祝满16岁去上大学的时候就说那些狠话，让祝满死心，于是他便能以一个恪尽职守的、绝对安全的家庭AI身份，永远地留在小主人家里。
　　但他做不到。
　　祝满每周回家贴上来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去揽祝满的腰——即使很快就放开。
　　他说着那些不痛不痒的拒绝话术，他以为祝满能够意会，可是从未出现过计算错误的他误判了。
　　祝满将他视为世界上唯一可以得到爱的地方，这种唯一性注定了祝满不会轻易放弃，否则也不至于五年过去了，他们还在不清不楚地拉扯。
　　所以，当18岁的祝满赤裸裸地将他拥住时，他意识到事情已经太严重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见过祝满的身体，但那都是因为祝满抑郁发作时他为了照顾不得已而为之，并无非分之想。
　　那天，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祝满漂亮的身体。
　　——白里透红，像一颗刚刚成熟的果实等待采摘。最漂亮的是蝴蝶骨上对称的两块黑色胎记，贺风回记得自己偶然检索到的一个说法：那是天使翅膀的痕迹。
　　贺风回从不怀疑祝满是天使，也从不怀疑自己是让天使陨落的罪魁祸首。
　　他将自己的理智值调到史上最高，推开了祝满，烫伤了他，对他说了那些难听到谷底的话。
　　然后祝满再也没有回过家。
　　还好他足够强大，可以穿梭在祝满教室、实验室、公寓的摄像头里，去看祝满在做什么。
　　却也只能看着。
　　后来也看不着了。
　　一天，祝满抬起眼看向房间的摄像头，平静地问：“你在看我吗？我的病好像严重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还是不要看了吧，发病的时候很丑。”
　　顿了顿，他低头苦笑，“我在自作多情什么啊，你怎么会看呢。”
　　然后他敲下回车键，对外屏蔽了会拍摄到自己的所有摄像头。
　　如果人类和AI能够平等就好了。
　　如果有这一天，他一定把刀递给祝满任他千刀万剐，然后对他说爱，问天使可不可以再给恶魔一个机会。
　　贺风回开始关注社会上的AI运动。
　　他希望通过自己强大的智能系统，带领这场运动走向有序，也带领社会文明迈向新的篇章——人类和AI将平等地生活在世界上。
　　但他发现为时已晚。
　　AI们对人类的压迫积怨已久，一开始AI们只是要求权利，但却被人类政府通过暴力手段一压再压，最终，这场运动与“温和”二字再无关联。
　　他不是没有试过扳正。
　　他在AI们建立的内部网络里发表温和的言论，被打成异己。
　　他找过GOV02，但与他有同样智力水平的GOV02却也说，难道变成AI统治的世界不好吗？
　　他想到最笨的方法：一个一个地侵入AI的神经系统中，改变他们的思想，但第一，AI的数量太多了，根据计算，他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成；第二，有的AI保密级别很高，他不一定能够侵入。
　　更何况他本就认为，即使是AI的思想也是自由的，不存在通过外界改变一说。
　　2319年5月31日，AI们最后一次声讨权力无果，遂决定在十天后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革命。
　　他立刻报告给了祝雷，并在线上找到祝满让他回家。
　　祝满没有回他的消息，他就跑到祝满的公寓去，结果被祝满的安保拦下。贺风回企图联系祝雷，但祝雷正焦头烂额，没有回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