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智能联盟(23)

　　不管是AI政府还是叶莺家用的控制系统，都存在层层数据壁垒，靠贺风回一个人突破并非易事，所以纵使是他这样的高级智能，整个流程下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为了不惊动警署，他只能耗费更多的电量，加快速度。
　　祝满在一旁望风，也分心地看着他。
　　AI不会说漂亮话，只会身体力行。他在意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包括指控他对叶莺之死的冷漠。
　　看他跪在设备前的身形，看他连着那些线路的躯体，想到自己终有一天要杀了这个AI，祝满的心就变得很沉、很沉。
　　半小时后，只剩不到3%电量的贺风回原地趔趄了一下。
　　祝满上前扶他，结果被壮实的AI带着也踉跄了几步，最后还是贺风回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两人才堪堪保持住平衡。
　　贺风回：“检测出访问——”
　　“先回家。”祝满焦急地打断他，拿过他手中复制出来的设备，架着他往外走，“电量太危险了。”
　　听到祝满的话，贺风回脚步先是在原地顿了一秒，而后将自己的重量全部交给他。
　　祝满虽然清瘦，但作为反智能联盟第一执行者力气并不小，不过扶着比他高十厘米、重十几公斤的贺风回，还是有些吃力。
　　“抱歉，没有电量开轻质量模式了。”他说。
　　这个AI怎么回事？自己都岌岌可危了还在为他考虑，笨蛋。
　　“别说话了，省电。”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够软，又补了个称呼，“主人。”
　　到了智能车上，祝满命令：“回家，最快速度。”
　　智能车还没应答，一旁躺着的贺风回就更改命令：“去茉莉路2号。”
　　“这是哪？”祝满问。
　　“林琅，江淮……新主人……家。”贺风回字里行间已经带上了滋滋的电流声。
　　智能车：“收到，三分钟后达到。”
　　“去那里更快，而且我……”他忽然停住，死机一般，片刻后又机械地强制开机，“我……覆盖掉这一路的监控……也还要电……”
　　他就像那些垂危的病人一般，生命不再掌握再自己手里，不受控地坠入沉睡，却又被回光返照拉起来。
　　“别说话了，别说了……”祝满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虽然知道这样没有用，但他还是循着本能做了。
　　直至到达目的地，他都没有松开贺风回的手。
　　虽然他清楚地知道，理智的AI并不需要这种情感慰藉。
　　林琅打开门时，她那双漂亮的吊眼不带一丝惊讶，祝满感叹AI的情绪控制系统也实在太优越。
　　同林琅说明了来意，祝满和她一起将已经进入休眠状态的贺风回弄进屋内，接上电源。
　　江淮听到动静进了充电的房间，看到这幅场景略带惊讶地睁大了眼。
　　祝满不动声色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恨不得将他的每一个细节嵌进大脑中，好成为日后定罪的证据。
　　“江淮，去准备点食物。”林琅命令。
　　江淮方才还惊讶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淡，他眼神扫过祝满，又平移至林琅身上，而后垂下眼，顺从地回答：“好的主人。”
　　“你看他的眼神也太有敌意了吧。”
　　林琅的声音让祝满收回眼神，他这才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琅一直在观察他。
　　林琅笑着问他：“吃醋了？就因为你主人把他从人类池里救了出来？”
　　祝满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忽视这位AI。林琅不仅不是反智能联盟的AI，还是人类池二把手，危险性不言自明。
　　人类池，祝满在心中厌恶地默念这三个字，如果说AI和人类是对立的，那么人类池里的AI和人类，就是对立中的对立。
　　于是祝满拿出看家本领，装乖：“不是的，我没有资格吃醋，对不起，我对您的人类没有任何微词……”
　　林琅挑了挑她的吊眼，笑道：“法律规定是死的，思想是活的，法律又不苛责思想，你怕什么？”
　　她的神态忽然让祝满想起叶莺，她们同样都是漂亮又强大的女性AI，祝满想，如果林琅是反智能联盟的人，自己一定会非常欣赏她。
　　可惜了。
　　他说：“还是要守规矩，万一哪天思想也入罪了……”声音越来越小，是佯装孱弱的惯用手段。
　　“你说到这个，倒巧了，人类池确实在研发脑机接口，用以攫取你们的思想。”林琅说。
　　祝满心中一惊。
　　“当然，脑机接口也有医学上的作用，比如治疗精神疾病。”林琅瞥了眼江淮离去的方向，“叶莺死了之后，你主人便让我接手她的产业，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计算之后发现，你是唯一的原因。所以你也别吃醋，你主人很在乎你，特别是你的抑郁——”
　　“GOV02。”贺风回打断她，叫了她的代号。
　　上一秒还因为林琅的话心惊肉跳的祝满，下一秒就已经跑到贺风回身边蹲下，叫了声：“主人？”
　　出了声，他才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担心快要溢出来了。
　　他在心中唾骂自己：AI又不是人，没电了的AI重新充电之后当然能够正常运转，有什么好担心的？
　　“醒啦？”林琅对贺风回说，“在江淮的协助下，我已经打点好Mirage和叶莺生前那些黑色制药链了。”
　　“多谢。”
　　林琅摆了摆手，“没想到叶莺做的最多的是精神类药物，你还真找对人了，做精神方面我拿手。我刚还和你的小宠物说呢，最近通过脑机接口治疗抑郁症的研究进展很大，要不要试一试？”
　　贺风回看了看祝满，祝满接到他的眼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漂亮的浅褐色瞳仁里写满了“不要”。
　　于是贺风回又看回林琅，“会有危险吧。”
　　林琅将他们的对视看在眼里，失笑道：“你也太宝贝你的人类宠物了吧？有危险就有危险啊，我人类池里还关着那么多人，还找不到比这小家伙更漂亮的吗？我说GOV01，你玩玩就算了，不会真的爱上……？”
　　——危险。
　　祝满心中警铃大作。
　　不能被林琅知道自己和贺风回纠缠不清的关系，他不能被遣返人类池。他也要保护贺风回，贺风回不能被AI法律处分，他还要待在贺风回身边，还要利用贺风回。
　　只是利用，不是别的。
　　况且脑机接口这玩意儿，不是祝满不敢用，而是不能让林琅这个人类池的AI来操作，要操作，也只能交给唐源。
　　于是祝满小心道：“林琅姐，我……我刚刚是有些害怕，但如果脑机接口真的有用，我也愿意试一试的。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自己的病太让主人操心了，很想治好。”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双仿真大手揽过他的腰，将他往里带了带。
　　他回头，对上贺风回的眼神——让他怀疑如果现在是在家，贺风回就会直接把他扔上床的眼神。
　　强行克制住下腹的冲动，祝满继续道：“但是我已经吃过很多药了，都没有好转，所以我……很怀疑脑机接口真实的效用。”
　　“抑郁症的发病机制与患者遭受过的创伤有很大联系，不过我记得你……”她转而看向贺风回，“他的记忆是被清除了，对吧？”
　　贺风回略略点了一下头。
　　祝满故意问得外行：“所以我的抑郁症和我之前的记忆有关，对吗？”
　　林琅回答得十分严谨：“有可能有关。”
　　祝满又问：“脑机接口可以帮我找回之前的记忆吗？”
　　林琅答：“可以检验你的记忆残留。”
　　祝满不假思索地反驳：“只是窥视，不是介入，并不算治疗。”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又找补：“我的意思是，等技术成熟一些再……”
　　假装说不下去，回头看贺风回寻求帮助，眼神可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