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悖论[无限](57)
纪惊蛰表情严肃:“青帝……可与那位‘青之帝君’有关?”
“确为太昊羲皇一脉。”方青谛道, “但我名中之‘谛’非‘青帝’之‘帝’, 而是‘谛听’之‘谛’。青帝乃我门祖师,道法通天, 我自然不敢窃他老人家的名姓, 只能借他声威。”
“原来如此。”纪惊蛰再鞠一躬, “感谢高人救命之恩!”
方青谛扶了他一把:“略施小计, 不足挂齿。”
蔚迟肩膀还僵着,刚爬下书架, 道:“你俩能不能说人话?”
纪惊蛰看着他:“你肩膀怎么了?”
蔚迟自己揉了揉:“扭了一下, 没事。”
纪惊蛰伸手帮他捏, 力道惊人, 给他疼得表情都要挂不住了,但被捏过之后,那里的肌肉明显放松了。纪惊蛰边捏边数落道:“让你天天呆在实验室不运动!”
“那个……”在书架上挂了半天的女孩道,“你们能不能稍微让一让?”
四个人在阅览室里找了个落脚处——既安全隐蔽,又方便跑路,还离那些五花八门的尸体远远的。
然后几个人开始讨论目前的情况。
女孩名叫唐木华,是一名实习律师,今天下午没安排,到图书馆来学习案例。
老方是个真道士,刚刚那团青火就是他放的。
唐木华非常惊讶:“没想到道士真的会放火。”
“这世间之大,你没想到的可多了去了。道士会的也多了去了!”方青谛冲唐木华一笑,露出一口假牙,牙龈处隐约还能看到固定用的钢丝,这张脸在黑暗中很有点吓人,“比如招魂招鬼什么的。”
唐木华有点害怕,下意识朝旁边的蔚迟靠了一点:“您可别吓我……”
蔚迟清楚地记得这老不修刚刚还红口钢牙地笑他说,这世上哪儿有鬼啊?
方青谛的表演欲得到了满足,消停了一些,坐回原处,道:“不过不晓得为什么,在这里面鬼神不应……连小鬼都召不出来。”
纪惊蛰说:“可能信号不好。”
蔚迟撑着书架的一只手打了一下滑。
方青谛想了片刻,点头肯定:“有道理。”
蔚迟却觉得不太对。
他问:“方老,你的召火术和招鬼术……”他想了半天措辞,没找到合适的表达,“……原理一样吗?”
“原理?”方青谛听到这个词果然觉得很新奇,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皆是通过符箓召异界之物现世,不同之处在于鬼火无灵,而神鬼有灵……”
他絮絮叨叨解释大半天,蔚迟勉强听明白了意思:大概是所谓的“阴曹地府”有一个片区常年烧着鬼火,而道士的符箓可以打开一个通道让这些火烧到现世,算是一种单向的行为,就是只要电话打通,火就能顺着电话线烧过来。而招鬼则必须双方互动,一个人打过去,那边得有鬼接起来,同意过来,才能召唤成功。
……难道真是信号不好?
但如果真以接打电话类比的话,这个世界分明是完全切断了跟外界的联系,就是说,电话根本打不出去,而不是对面不接。但是鬼火可以烧过来,就说明电话是打通了的……
这都叫什么事?
他堂堂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研究生,真有一天如此正儿八经地跟一个道士讨论召唤小鬼……
“小伙子,小伙子。”方青谛叫了几声蔚迟不答应,就转头去问纪惊蛰,“他咋了?”
蔚迟回过神来:“方老,我姓蔚,蔚蓝的蔚,您叫我蔚迟就好。”
“蔚迟……未迟……好名字。”老头夸赞道,“你家长辈很有禅意啊?修行之人?”
蔚迟道:“不是。”
蔚家其实是个挺传统的家族,现在还有家谱流传下来的那种,传到蔚迟他爹那一辈,稍微有了两位出格之人,一个是蔚迟他爹蔚仁杰,一个是蔚远他爹蔚仁龙。
蔚仁杰自小木讷,成绩不错,在家门口那所稀烂的中学一直名列前茅,从银行职高出来直接进了银行系统,比铁还硬的饭碗。在该谈朋友的年纪谈到了周迎春,在该结婚的年纪结了婚,在该生小孩的年纪有了蔚迟。蔚迟的名字是他起的,显然在那个时候事情就有了端倪——三年后蔚仁杰在升职的当口无声无息地就辞了职,斩钉截铁地跪到周迎春面前求一纸离婚协议,说想徒步去看看贡嘎雪山。
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儿子降生,蔚仁杰大概是在那一个瞬间一眼望穿了自己的整个人生,他给儿子起名“未迟”,也许是在告诉自己一切为时未晚。
现在的蔚仁杰已经是一位知名的野外摄影师,天南海北的也不知道在哪里飘着,过春节的时候会尽量赶回家跟家人见一面,有些年份也许不回。
而蔚仁杰的大哥蔚仁龙与他正好相反,蔚仁龙自小机灵,成绩一般,但很会来事,小学毕业就辍学离家,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隔壁城区的混混头目。后来事情闹得不小,局子进过几回,被家里保释出来以后觉得丢人,一帆南下,在异地他乡还是闯出了一番声名,到蔚远上初中了才衣锦还家。
在前年的除夕宴上蔚仁龙喝了不少,迷迷瞪瞪间揽着蔚迟的肩膀眼眶通红地承认:他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离家太早,没读了书。
现在这兄弟两个一个“未迟”,一个“未远”,倒真颇有几分已臻化境、返璞归真的意境在。
唐木华道:“咱们现在能不能讨论一下当前的情况?”
方青谛:“哦,对,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蔚迟和纪惊蛰便简单把之前经历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唐木华听得瞠目结舌,不过目前的情况确实也由不得她不信。
纪惊蛰问方青谛:“老方,你感觉这有没有可能是某种邪阵?”
“不像。”方青谛毫不犹豫地摇头,“我认为当世并没有这种大能,而且鬼火能够应召……总之感觉不像。我感觉不到任何阵法的气息。”
唐木华:“那这究竟是什么呢?”
众人沉默了一阵。
蔚迟道:“总之现在的首要问题,还是怎么出去。”
唐木华问:“你有线索了吗?”
蔚迟:“跨楼层通道不能使用,也就是说出口会是每层楼都能到达的地点;图书馆工作人员不能惹,包括管理员、保安、清洁工都不行……”
“也不是都不行。”纪惊蛰说,“我认为,工作人员并不是完全不能接触,而是——我们不能妨碍他们工作。”
蔚迟想了想,同意了他的想法:“有道理。”
那个“张飞”蔑视清洁工的时候清洁工没有爆发,而是在他将水甩在洗手台上之后才出的事;服务台那个借阅员也是,那建筑师在对她大呼小叫的时候她一直在用车轱辘话回应他,直到他按住了她想要去拿的文件;至于保安……大概只是在完成分内工作——在闭馆后清场。
纪惊蛰把零食拿来分给了几人,总结道:“晚上太危险了,吃饱了赶紧睡,我和蔚迟轮流守夜,明天白天再找线索。”
唐木华战战兢兢地看看四周,怕怕的:“只能这样了。”
方青谛倒是心大,找了本厚书垫在脑袋下面,仰面就是一躺,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且行且看吧。”
纪惊蛰让蔚迟先睡,蔚迟也不推脱,合衣躺下。过了一会儿老头翻了个身,后背就抵着了蔚迟的后背,蔚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老头嶙峋凸起的脊椎。
没一会儿,老头悠长的呼吸传来,心是真大。
蔚迟躺了一会儿,在老头深长的呼吸中渐渐迷瞪起来,他在半梦半醒间做了个梦,梦到背靠着的老头变成了鬼,眼睛没了只剩两个洞,嘴也是个洞,没有牙齿,先把那边的唐木华吃了,回头就来吃他。他站起来想跑,一冲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一群保安,脸上也是没有眼睛没有牙齿的三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