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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62)

作者:谢樨 时间:2018-03-23 15:42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异能

  玄龙道:“没有办法了,他不能在江陵呆,将他送去别处修养罢。”
  桑意道:“我会的,多谢公子指点。”
  玄龙彼时听闻了斥候来报的消息,便询问桑意:“外面来了什么人?”
  桑意道:“一群不是很有礼貌的巫蛊师。”
  “巫蛊师?”玄龙咀嚼着着三个字,刚要起身出去探探情况,忽而又听见桑意问道:“说起来,小花儿为什么没有来?”
  玄龙道:“在吵架,生气了。”
  桑意笑:“你们在一处的时间毕竟还是少了些,我记得还不足一年罢?少年人冲动不经事,又问题摊开来看,这才好办。公子也不必忧虑,小花儿这个孩子,你同他说通了,他是不会再使小性子的。”
  玄龙没说话。
  桑意又道:“还有一问,公子,我视掩瑜为家人,一向以长辈自居,虽说做得不太好,但也很高兴他身边能有人陪伴左右。不知公子姓名,以后方便称呼?我姓桑名意,您也可以随意点称呼我。”
  玄龙走到门边,回头看他。桑意眼光诚挚,十分坦然。
  “我无姓无字,嘲风,这是我的名字。”玄龙说完后,对他颔首,而后出了门。
  “嘲风么……”桑意沉默了片刻后,让人准备车马用具,写了短信托给毗邻江州的故旧,准备让谢然换个地方。又因他并未司职,又转信一封,请徵王代替谢然本人向少帝告假,说是身染重病,难以启程。
  他手下人办事爽利,不出片刻都已经收拾完毕,只等江州故人收到信件,谢然便可由他人陪着出发。
  桑意坐在他床前,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替病中人理好长发:“我准备给你换个地方啦。很抱歉,这回不能陪着你,江陵放心交给我。”
  谢然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什么都不用怕,我们还有神灵庇佑呢。听说过龙生九子么?我们这儿有一位活神仙,等你回来了,我再讲给你听。”
  桑意捏了捏他的鼻子,语气柔和。两人都是军人出身,分别在即,没有太多的情话要讲,何况还有一人昏迷不醒。桑意看过他后,起身给他盖好了被子准备走,转眼便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拉住了。
  谢然的手发着烫,但是握得比较用力。
  他低声道:“虎符在我们房中放弹珠的盒子底下。”
  桑意听了,不由得笑了笑:“为什么放那里?你这把东西乱丢乱扔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然却没再出声了,握着他手腕的手也没了力气。桑意将那只手塞回被子里,往他耳侧轻轻道了声:“我等你回来。”而后便走了出去。
  出门前他顺手将挂在门后的长刀拿了下来,武器经年离手,锋利与凌厉的气势不减当年。自小他便被冠以谢然的姓名,门内他是江陵城主身边的小军师,是城主府上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是被某些人看轻的、长久的玩宠娈人,但只要跨出这道门,他便是桑意。
  仍然是当年意气风发、未有败绩的少年人。
  门下,黑衣的青年人并未走远,因龙族天生好听力,将这二人的告别悉数听入耳中,有些微微的动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
  第二日,桑意派人往花家送去了口信,询问花珏二人是否能跟着谢然一道,顺道去江州。
  玄龙摇头拒绝了:“花珏不能出江陵,感谢桑大人好意,城主一事莫要耽搁,也不用顾念我们。”
  桑意没有回应。再隔一天,他突然又下令将江陵军需物资提前半月配发,令城中百姓囤积粮食、往深山中退避,理由是草木枯死,山中寒凉,更便于储存现有的物资。虎符在手,谢然的兵便是他的兵,一切都无所顾忌,第三天他遣人阻断江陵八方水道中的七道,开闸放水,阻断船运粮道,阻断城外地势低迷的一处官道,这便将江陵变成了一个粮食储备足以度过一整年的孤城。
  仅用三天,这样的手段便已雷厉风行地完成。花珏被绑在床上,经玄龙的转述听闻了这件事,犹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是小凤凰告诉他:“花珏,你相信人的直觉吗?”
  花珏不知道它要问什么,模糊答道:“信罢。”
  小肥鸟拍拍翅膀,认真道:“你不清楚,可是二十年前我在江陵乐坊时也有所耳闻,你的这个桑先生以善断、善判闻名,用兵手段诡谲,对敌狠辣用心,他在江浙跟着水师提督清理流寇海盗时,人人听闻他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朝堂上,他跟过的人无不能左右逢源,逢凶化吉。如果带兵有直觉的话,天下这么多能臣谋士无出其右者。他要做的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花珏有点傻眼:“要打仗了吗?”
  小凤凰歪头看他:“我不知道。”
  花珏被成天绑在床上,犹自不肯跟玄龙和解。玄龙跟他说话,他便装睡,玄龙要喂他吃饭,他便摔碗,后来玄龙回家的时间更少了,每天提前做好饭,嘱咐小凤凰热了给花珏送去。他怕花珏无聊,还买了两百多本新奇的话本回来,每一本都精挑细选,但花珏一本都没看,统统丢进了院前的小池塘里。
  花珏心里难受,只觉得前路迷茫。好像每个人都有什么事情做,但他都没办法贡献哪怕分毫的力量。
  玄龙也什么都不肯跟他说。
  这天,花珏跟玄龙吵了认识以来最厉害的一次架——准确来说,是两个人这么久来第一次吵架,花珏认真地道:“嘲风,我们分开罢。”
  玄龙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行。”
  花珏问:“什么时候才行?换句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下去?”
  玄龙道:“至少现在不行。”
  花珏便不说话了。晚间,玄龙回来见到他在睡,小心翼翼地给他松了绑,擦身换衣,花珏却突然醒了过来,推着他便要往外跑。
  玄龙被他吓了一跳,反手将他死死地按回床上,低声道:“不准走。”
  花珏气急败坏,张口就要骂人,却被他一把堵住了唇舌。玄龙俯身深深地吻他,吻得花珏边喘气边掉眼泪:“你不要以为这样……这样我就不会同你分开了,你不讲道理,我不跟不讲道理的人在一起。你这样下去,我就不喜欢你了。”
  玄龙口下用力,狠狠咬在他嘴唇上,花珏痛得皱了皱眉头,但仍然强撑着抽噎道:“城主生病了,你不让我去,城主去了江州,桑先生不在他身边,没人照顾,你也不让我去,现在小凤凰说可能要打仗了,大家都在帮着运粮做事,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玄龙急匆匆地将他再次捆住,只连连摇头,出口只有反反复复的三个字:“不可以。”
  花大宝还没有回来,小凤凰窝在花珏的枕头边,也一反常态地没有醒来。花珏缩在床尾,嘶声道:“嘲风,你不准走,过来跟我说清楚。”
  玄龙却没有理他,径直出了门,嘎啦一声碰撞的声响,震落不知谁的眼泪。
  他出了院门,回头望过去,似乎能看见花家院落上空那道看不见的屏障,那个延续了十九年的护命阵法。
  他暗暗宽慰自己:只能这样了。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同花珏说,这个小家伙总不会到时候,连他的话都不愿意听一听了罢?
  想到这里,玄龙心里一阵隐痛,还未来得及转身,忽而便听见了耳边一声冷笑。
  那声冷笑阴森怨毒,真真切切地响在他耳边,像是在嘲笑。但他回头看过去,却发现什么人都没有。他心头一凛,当即化龙向着预想中的方向追去,一直追到城外,头顶渐渐层层布满阴云。
  山头泥泞的草地上,他看见了一个黑色衣衫的人站立在哪里,似乎是等了很久了。他这些天日夜不休地在江陵城内外上空逡巡,始终未曾发现有什么人迹,如若不是桑意告诉他城外来了什么人,恐怕他会迟迟寻不到这里。
  这是障眼法,单单给神灵的障眼法。玄龙也不落地,在上空徘徊不去,直到听清那人开口问了声:“宁清?”
  是个男子的声音,说不出的怪异,仿佛其中还夹带了一点低哑的女音,说起话来便喑哑难听:“你身上有宁清的气味。”
  玄龙仍旧不说话,尖利的爪子提起,身上漆黑漂亮的鳞片一一扣紧,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寸强硬的肌理都绷紧了,他身侧的蛟灵已经蓄势待发,散发的肃杀之气甚而让周身阴云都退散了。
  那人仰起头,朗声问道:“嘲风,我敬你是四海神灵,这事你不要插手。我要的不过是宁清的命,你知道插手的后果是什么——你与你二哥相比如何?睚眦与护花道人在鹤脊山头动天一战,谁胜谁负,你自知晓。”
  玄龙长啸一声,身上的骨骼鳞片急速生长,碧绿的双眼转为深红,他不为所动,嘶吼着冲向地面,直接用巨爪扎穿了那人的胸肺,但此人却好似没有血似的,只有躯体瘪了下去,像是漏了气。
  紧接着,里面爬出数千只细小的红色蛊虫,密密麻麻地飞向他,狠狠撕咬着他的鳞片,企图钻进上古神灵的血肉中。玄龙非但不避开,反而甩尾向山林深处扑去,企图找出傀儡后真正的人形。然而耳边只听得一声大笑,除去山林被摧折的隆隆响声,再没有了其他声音。
  “你将他放在护命阵法中,对于别人说,或许有用。但对我却没有用,嘲风大人,您感受过风吗?无孔不入,自来显形……你能让他不受任何妖邪侵扰,但你能挡过风吗?你们的院落中有水流动,有焰火升腾吗?”
  “除非你自己将那一小片地方变成死地,五行元素就会永远流通,你的心上人便永远在我的控制之下。”
  他想起来了,在花珏梦境中听到的那个传说:青宫三仙中,宁清司名,有逆天改命之法,护花道人司天,据说能看破六仪星盘,晓得神仙命数。
  剩下的那个人——草鬼婆,可逆改五行。
  玄龙没有找到那个人,脑海中却清晰地映出了那人的模样:他夸张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儿,伸出双手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嘲风大人,仔细听,我教给你一个词,势同水火。”
  “今夜以后,江陵再无水与火。”
  腾跃林间的玄色巨龙突然调转了方向,径直往城中奔去。他走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江陵上空的流云全部因风散去,当真自在显形,无孔不入。
  然而等玄龙压着蛊虫带来的噬心之痛赶到时,他和花珏的小院子,他们的家,已经化成了灰烬。他刚一过去,便被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女子劈头盖脸一顿骂,将几节烧过的绳子摔在他眼前:“什么事要将你人绑成这样!走水了跑都跑不脱,你差点就害死小花儿了!”
  旁边也有人絮絮叨叨地讲:“我就说了,别看这个人长得正,可此前从来没见过,好像是外乡人。掩瑜这么单纯一个孩子,轻易就被骗走了。”
  玄龙没有管他们,径直冲进人群中找花珏。花珏被人放在地上喂水,头发被火燎断一小截,身上看不出什么伤痕。地上的草团上还躺着一只被烧得黑黢黢的小肥鸟,被一只胖头狸花猫护在身下。
  “怎么回事?”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珏。花珏意识还清醒,揪着他的衣服道:“救火。”
  玄龙回头看了一眼,房子还在烧,众人纷纷在自家水渠水缸中舀了水来泼,但邪门似的越烧越旺。花珏不停地小声哭着:“救火……你不是会用水吗……家烧,烧没了,小凤凰也……”
  玄龙一动不动,只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不让他再往另一边看一眼。
  凤凰无一例外是火命,晨间小凤凰昏睡不醒时他就该想到,同草木一样,江陵中任何与火相关的东西都剔除干净了,自从花家大火之后,这片地方的人将再也点不燃火,夜里点不起灯。
  也再也没有水。河流湖泊停止流动,鱼虾死绝,变为死水,这样的水浇不灭真火。玄龙没有办法,他驱使不了已死的水灵,只能看着火势慢慢变大,又又大变小,最后将所有东西焚毁得干干净净。
  什么都没有了。他和花珏一起看过的话本,两个人一起栽下的花,为装饰婚房制备的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还有小凤凰与花大宝珍爱的窝,前几天花珏刚刚为它们编织了花环。这个家开始于他们彼此相知、不再寂寞的时刻,却在过了短短几个月之后消失殆尽。
  连他的宝贝,他的心上人,也差点葬身火海。因为他犯了个错。
  花珏哭得几乎不能自持:“家……我的家没有了……”
  他这几天好像老是在哭。玄龙小心地给他逝去眼角的泪水,受着花珏几无力气的捶打:“你为什么不来……家没有了,为什么不来?”
  玄龙沉默。
  花珏披头散发,将脸埋在手心,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玄龙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半晌后,他忽而也心生出一丝绝望来。
  “你信我,花珏。”他几乎是有些慌乱了,“花珏,别哭,你别哭。我又做了错事,你骂我吧,让我在面粉袋子呆多久都可以,我再也不绑你了。”
  花珏摇摇头,哑着声音说:“你走吧。”
  玄龙一怔。
  片刻后,他慢慢站起来,低头看着他道:“好。”
  赶也赶不走,遇到什么事都犟着不肯走的家伙,终于还是说了这个字。
  花珏用力吸着气,也不看他,低头望着自己眼前的地面。
  玄龙低声道:“你去告诉桑意,让所有人乘船后撤,江陵的金木水火土只剩下两味制衡,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五行绝灭的死地,没有人能在这里活下去。”
  “不过我可能要过几天才会走,你不要难过了,家没有了,往后还可以建一个。没有龙鳞,还有凤凰泪,你照旧是个小富豪。”玄龙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梗涩,“是我错了,没有跟你讲明。但是有些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花珏低低地喊他的名字:“嘲风,我当你是我喜欢的人,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来说。”
  玄龙笑了笑:“也没什么说的,记得不要出江陵,我不在这里了,便让那只凤凰随时陪在你身边。再……”
  再其他的,好像真没什么可说。花珏不是傻瓜,晓得听桑先生的话,晓得照料自己。在他来之前也活得很好。
  他的喉咙真切地哽了一下:“我……”
  停留半晌,并未说出什么话来。花珏等了半晌,越等心越凉,擦擦眼泪,小心将小凤凰抱起来,带着花大宝一起走了。
  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玄龙的视线中。走得有些慢,大火烧伤了他腿侧的一片肌肤,拉扯间很疼。
  玄龙小声说:“我喜欢你,花珏。”
  “我真的走了,你会不会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玄龙超级羡慕桑先生和城主,因为他们彼此都有人等,也因为他是一条傻瓜龙,以为花花真的不要他。

  ☆、终-来年夏天

  他自然没能得到回音, 花珏已经走了。
  江陵南面是柳城武陵, 桑意切断了江陵东西北三面道路,只剩一条水路,打算让人乘船撤离。然而五行水死之后, 水面再也无法浮起任何东西, 所有的船只一下水便沉入了水底。
  “悬桥过江,上接木板, 而后转陆路, 能做到吗?”桑意问。
  部下答道:“能。”
  后路只剩下一道年久失修的破索桥, 由江陵城主名下的风字军开路, 攀爬到处就地铺路,而后护送妇孺老幼离开, 余下的都是年轻男人和不肯走的女人。
  花珏也没有走。小凤凰在大火中烧伤了,雪白的羽毛全部烧成了黑色,花珏小心翼翼地给它剪毛, 把它护在袖子里, 一人一鸟一猫住在山中的一个棚子中,同医馆中的邵医生一起看护病人,随时准备支援城主名下的军人。
  现在这样的风平浪静之时, 花珏也不免怀疑桑先生的决策是否正确, 然而不过几天后, 桑意便把他叫了过去,只留下他们两人,告诉他:“圣旨已到, 少帝听信了巫蛊师的话,找我们要一个人,掩瑜,你猜是谁?”
  花珏楞了一下:“是……我吗?”
  桑意没有明说,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管是谁,我们都不会交出去的。我们当年的担心是对的,巫蛊妖术祸国,若是早些解决,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花珏有点着急:“怎么能这样,先生,若是要打仗,你们把我交出去就好了。我——”
  桑意打断了他的话:“掩瑜,你不明白,不管有没有你,这场仗总是要打的。这件事不是陛下一时兴起,这是二十多年来紫薇台与朝臣权衡的破裂,只要有风吹草动,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再如同原来那样安稳地呆下去,必将决一胜负。”
  花珏愣了:“可是风吹草动……”
  桑意略一颔首:“是无眉,无眉上任国师一事,便是我们给青宫的最后一根稻草。”
  花珏便不说话了,桑意要他跟着走,他只摇摇头,小声说:“就让我留在这吧,先生。”
  “为什么?”桑意问道,“掩瑜,打仗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你体弱,未必也能跟得上我们。”
  花珏道:“我会给人看病,我会和邵医生一起照顾伤员。”
  桑意瞧他。
  花珏讷讷地道:“我还……还要等一个人回家。我和他吵架了。”
  桑意不再问,只说:“好,那你记得保护好自己,上阵杀敌时,即便是我也无法顾全你,知道吗?”
  花珏赶紧点点头,说好。
  草鬼婆一行人被拒江陵城外,即便是施法撤去了水火木三味五行,但仍旧不得其门而入。玄龙再一次出城时,直接发问:“你们想要什么?”
  “判官笔。”草鬼婆答道。
  玄龙的语气毫无波澜:“我知道判官笔在哪里,我将它给你们,只要你们离开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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