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仇不报非教主(7)
沈之珩闻言将霍然好一阵打量,失笑道“没想到霍教主还有明眼鉴尸的本事?”他说完这话,瞧着霍然面色沉沉,又正经了几分“尚儒也通医理,我请他看过。孙掌门死相可怖,身上血迹早就干涸,截尸的刀口齐整,但是身上无致命伤痕,看不出死因何在……”
当然了,就算是要栽赃给魔教,难道会在他胳膊上齐齐整整刻上“此人被魔教教主用了XX功第X重击毙”吗?
沈之珩顿了顿续道“我怀疑孙掌门死于毒杀。孙掌门此人的功夫我见识过,在武林里排的上前几把交椅。江湖上要真有能轻易取他性命的人,就不会如此遮遮掩掩行事了。如果是和他交手过,那身上也必会留下痕迹,可我们已经查看过孙掌门的尸身,虽是残缺不全,却无片点……”
“复检。”霍然终于吃完了那碗酥酪,抬了抬嘴角道“论用毒,除了唐门,便属我们魔教了。如真是毒杀,我一看便知。”
若孙掌门真死于毒,那么指向便昭然若揭了。
碧空如洗,霍然的心里却打着鼓。
自小长在魔教,三教九流,杀人越货的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他曾听闻,人死虽如灯灭,却要污糟多了。死后数日,便有血坠之态,尸首则肿胀青紫,口唇俱突,耳内更有恶臭汁液溢出。若是盛夏,皮落蛆出,筋肉尽露。
他说要复检的话说的掷地有声,都是因着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在撑着。可等沈之珩真的带他开了密室,带他下了阴沉沉的地下室,真要去瞧那死了数日,不知道有没有腐败的孙掌门了,霍然喉咙口就一直噎着句让他稍等的话,却始终滚不出来。
要是被沈之珩知道自己临阵怯懦了,还不得被他笑死!
在这关头,他忽然又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在魔教的阿黄。
阿黄平日里素来疯疯癫癫,终日念叨着要练成神功,偶尔有清醒的日子,便絮絮叨叨地回忆前事。别人不耐烦听,幼时喜静的霍然却偏偏喜欢和他待一处,抱着膝盖听阿黄说以前做仵作的往事。
说来也怪,本该是一桩桩血肉模糊的公堂判案之事,却被阿黄说得一环扣一环,惊心动魄,比话本还精彩。
连阿黄都不怕,他又有什么好惊的。
霍然牙关一紧,脚下的步伐反而更快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川莲=黄连
尸体形态参考了《洗冤集录》的说法
此章应该不用高能预警吧~
日常感谢单调小天使
第12章 第十二章
四周燃着小孩手臂粗的蜡烛,把幽黑的暗室照了个通透。
一口巨大的冰棺横陈在当中,正微微散着冷意。
沈之珩看也不看身后的霍然,却开口道“霍教主贵为魔教之尊,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之景约莫是没少见过,沈某也就不谦让了,霍教主请吧。”
明着是贬,实际还是贬。
霍然本心里还有几分犹疑,被他这话一激,眼里露出几分讥讽,上前微使了几分内力,就推开了厚重的棺盖。
孙掌门双目圆睁,突出的眼珠直愣愣瞧着上方。
霍然头皮一阵发麻,把视线往下移,又正把那半具残尸看了个真真切切。
幸而存在冰棺之中,尸首没有腐败之色,然而那骨肉分离,干透的血迹映衬在青紫的皮肉之上,看着便触目惊心。
霍然闭了闭眼,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叹“霍教主也看见了吧,当年孙掌门是何等的英雄气魄,如今却死不瞑目,不得善终。”
这声怅然之叹来的莫名,霍然正打算说他装腔作势,又听沈之珩道“我一直没把中了美人指之事露出去半分,想必那人也正因为没有摸清我的底,才会再用孙掌门一事来试探。要是他早知道我不过是个空架子,躺在这里的,便是我了。”
他这话说得平静安宁,没有自艾之态,仿佛有的只有惋惜。
霍然转身去看他,借着那长明的烛光,他看清了沈之珩眸子里的一丝怅恨。
霍然想不出话说,伸手往沈之珩身上拍了拍,似是安慰。
沈之珩没想到霍然这样的举动,眸光一动,正欲开口。
就在这刻,随着“嘶拉——”一声,他肩上就被扯去了一大块布料。
霍然不去看沈之珩的反应,将那布在右手上仔细缠好,伸手去摸棺中之人的头颅。
他将孙掌门的发根,眼睛,鼻腔,唇舌喉口都细细查看了一番,又皱着眉去再看那只有半身的躯干。
被撕了个措手不及的沈之珩,看了看自己的肩口,又看了看一脸专注的霍然,哑然失笑。他没想到霍然当真会下手亲察,微怔了怔道“可看出了什么?”
“舌根青灰,”霍然面带犹豫,不知该不该说下去“喉口却无青灰之色,想必是死后被人灌了毒,并非毒杀。而头部被切的齐整,像是薄如蝉翼的刀一刀而成,恐怕要查查刀的源头。”
不过说了这几句话,霍然便面如金纸,唇色也失了原先的润泽,单手撑在冰棺上才算站定了身子,他悠悠叹了口气,缓缓开了口“姐。”
“圣女?”沈之珩收回了在霍然身上的眼神,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这和圣女有什么干系?”
霍然没好气地打量了他一眼,垂眸示意自己系着布的右手“解开。”
他自幼喜洁,虽是顶着魔教教主这个臭名昭著的名头,平生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血肉淋漓之态。
出了密室,他把手洗了又洗,还是觉得通身一派生锈的血味,强自晃了晃头,稳了心神道“是谁认出这是孙掌门的?把他找来。”
沈之珩盯着霍然幽黑的眸子直看,似乎要在他眼神里找出些什么,最后忽然笑了“霍教主,孙掌门使的是一杆□□,经年累月,右手手心虎口处必有重茧……这人确也有,但其双手关节突出,左手也粗劣多茧,应该是使双枪的行家,”他本想一气说完,想了想却还是止了话头,又道“这的确不是真的孙掌门,但他们想让他是,他就得是。”
霍然以为沈之珩要终于要露出一丝疲态,可他长身玉立,目光炯炯,不减往日气度。
沈之珩为他递上一块湿润的棉帕,眸色和煦温和,一反往日面对霍然的轻浮嬉笑之色“沈某就算说这不是青城掌门,又有何用?各门各派要的不是孙掌门,而是一个缘由,一个可以动魔教,可以动华山的缘由。霍掌门千里跋涉而来,有没有想过为何这么轻易就进了华山?有没有想过沈某似乎成竹在胸,万般不惧,打得究竟是什么算盘?”
他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无比“也不怕霍教主知道,沈某并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也没有后手。这华山早就是一盘散沙了,现今只差着一阵东风,我一人之力,如何阻挡得了这遍山之风?”
霍然忽然觉得心口腻得慌,像是刚才亲眼见过的血迹都攀附到了他胸腔里,他几乎是出于下意识地反驳“行了!沈掌门何必和我说这些?真是如此,何苦千方百计找了我来?”
他都忍不住都想拔剑砍了眼前这个人,要是结盟,就结的干干脆脆,何必半途卖起惨来?难道他沈之珩真以为自己能听了他的话,痛哭流涕,立刻替他冲锋陷阵,扫清阻碍?
霍然也不是一句都不信沈之珩的话,他先前说的一番话里,大概有三成是出自真心。
其余的,不过又是试探罢了。
沈之珩是要用他,可是却不能信他。
可究竟自己这堂堂魔教教主,是为什么眼巴巴跑来受他驱使?
真是中了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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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派被自己的掌门说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华山众人却喜上眉梢,恨不得提早几个月就张灯结彩,大贺新年。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他们口中英明神武的掌门,把掳去的十三人通数救回来了,自然的,更是毫发无损。
听到这个消息时霍然忍不住要冷笑,瞧瞧,一边说没有力挽狂澜的力气,一边立刻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把这掌门的位置又坐实了几分。
虚伪!
回来的这十三人也没闲着,到处宣扬他们之前险象环生的境遇。一时间内,十三个人口中倒出现了几十个版本的沈之珩夜袭魔教的英勇事迹。其中林晓最为伶牙俐齿,他的版本也最为流传。
霍然没兴趣去听这辗转流传的夸赞话,却不想沈之珩自己又先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和几位留言的小天使。
感谢每天都要认真奋斗的地雷
我今天又申请签约了,希望可以过啊!(握拳!)
第13章 第十三章
沈之珩借着要打赏做糕点的左辰之名,把二人叫了过去。
霍然今次因着有左辰在,懒得和沈之珩多话,一坐下就熟门熟路地给自己沏茶自饮,留两个最爱云里雾里,虚情假意说话的人自己过招。
沈之珩不提十三人的事,倒先抱了抱拳道“沈某承蒙左护法照拂,身上余毒已经清了大半,实是感激不尽!”
左辰立刻也抱了抱拳道“沈盟主言重,教主和我如今客居华山,倒是受了沈盟主庇护才是。”
两人很是互相吹捧了一番,才将话题引到了正路上。
沈之珩初一句话便说得石破天惊“那十三个人,不是我救的。”
左辰幼时长于市井,于人情世态上很有道行,他自然不会听信他的片面之词,客气地笑了笑“愿闻其详。”
被碰了一个软钉子,沈之珩也不着恼,笑眯眯道“前日夜里,应全来报,截获了一个黑衣人。那人被俘了之后,当场咬破藏在牙里的毒丸自尽了。应全查了他的身,没有留下任何代表身份的物品,独独胳膊上刺着一行话。”
也不知道是茶水饮得口淡,还是坐得太久终于多了不耐,不等问到他,霍然便接口道“你就是循着这话找到了人?对方是傻子吗?”
“正是,”沈之珩目光穿过左辰,定在了微微勾起唇角,丝毫不掩一点儿都不信的霍然身上“说来其实好笑,这幕后之人的所作所为,沈某一向摸不着头脑。我不敢说这十三个人一定都有问题,或许这只是故布疑阵,但也确定不了他们是否都和这事毫无瓜葛。人是回来了,却是个烫手山芋。”
“沈盟主的意思,”左辰微眯着眼睛,比了个手势试探“是让我们暗中一个个除了,以绝后患之忧?”
“不必,太扎眼。”沈之珩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语气放缓“我已派了人暗中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我这次请二位来,是另有事要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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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匹良驹,昼夜奔驰,终于卷尘而来。
浩浩荡荡的百来个人刚刚上了华山,几大门派的掌门才刚在议事厅坐定捧了茶,还未假惺惺互相寒暄几句,就听见有人疾跑上报。
上报的人报的中气十足,座下的掌门却不由得都变了脸色。
就连出了名的面如泼墨的华山派掌门刘成一,一张正正方方的大黑脸都抖了抖,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来。
来者不是别的不入名的小卒,而竟是爻一卦的亲传弟子!
沈之珩是早就收到过帖子的,他自然没多震惊,起身向众人道了歉,就客客气气地派了下人去请来人。
下人才刚一下去,便有人笑着道“没想到我们这才一上山,就遇到了这么件喜事儿。爻天师的关门弟子,我一直以来都没机会一睹风采,没想到他出师第一件事就是来拜会沈盟主,这次我们可是托了沈盟主的福啊!”
说话人正是峨眉派掌门严素灵,她面不露耳,从面相上来说是极好的,只是眼睛偏偏生得有些尖细,多了点刻薄。
她这话说得实是没错,只是让身上还挂着白布的青城派代掌门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咳了声就开始喝茶,权当没听见。
崆峒掌门李冰惯是长袖善舞,连忙出来打圆场“严掌门这一说,倒勾起了不少往事。老夫犹记得爻一卦当年辞天师一职,在当时可是轰动京城!我们远在朝堂之外,亦是大受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