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57)
硫宴低头,低头看向那只搭在腰间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因入睡而显露自然的微曲状态。
刚忍不住动了动,下一刻骤然被人反手按住。
“别动。”
耳边响起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倦意,硫宴愣了愣,沉思片刻,再次小心翼翼碰了上去。这回受到的抵触力度并不大,轻松形成十指交握的状态。
他将手伸过去让人抓着,在被限制情况下,应该不会再对他保持如此高的戒备。
这下大概能安心了。
硫宴低头重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果然没了动静,遂放心下来。静候片刻,再次慢吞吞带着手移下试图转个身。
段星执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乱七八糟的小动作怎么那么多,但凡这是在大乾,他高低让总管将这人扔出去。
可惜脑中沉钝的倦意始终占据上风,在未察觉杀机前他实在没什么睁眼的动力,更别提这会儿起身将人赶出房间。
索性用上点力气一把将人拽了过来正对着,一手压着人肩头,语气夹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烦躁:“有完没完?”
他都已经对这少年的诸多异样视而不见,如今让他安心睡会儿也不行?
少年眼眸微睁,似乎才反应过来将人惹恼了,几乎立即便僵硬维持着眼下的姿势不再动弹。
不过总归是如愿变成了现在面对面的状态,硫宴沉默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孔良久,忽地失落垂眼。
他只是...有点想再看一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在这片土地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眼中似是能看到生机,鲜活得异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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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已然歇业一片黑暗的聆胭楼眨眼间亮起无数盏灯笼,惊恐杂乱的喧哗声突兀打破寂静。
“抓刺客!”
侧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眼,目光冷然看向窗台方向。他或许不该图省事就近来了这条街宿下,接二连三的事扰人清梦,还不如直接回宣阴殿。
约摸半刻钟功夫,房门被人粗暴踹开,两名身着黑色短褂护卫提着灯笼率先踏入屋内,冷声斥道:“侯府搜查刺客,见到不明人士速速交出来,否则同罪论处!”
段星执见怪不怪瞥去一眼,依旧冷着脸屈膝坐在床沿,昏暗的室内转眼被烛光映照得通明。
那领头的两人应是一路搜到这房间,转头乍然见到一个不在床上睡着的人,愣了愣才回过神来:“问你呢,可有旁人来过?!”
才睡了两个多时辰,依然严重犯困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懒懒散散搭在膝上,头也不抬冷淡道:“不会自己搜?”
“哪儿的刁民,胆敢对侯府这么说话!”
“我看你就是那刺客的同伙!”
段星执:“证据呢?”
“证据?等跟我们回去审讯一番,自然就知道是不是同伙了!”
两人说着便凶神恶煞走上前,段星执半阖眸,左手不动声色握上被上的扇柄。
一整夜本就没睡多安稳,数度被吵醒,他这会儿毫无多费口舌的欲望。动手教训教训送上门来自讨苦吃的人,当做发泄一下烦闷好了。
只可惜他没能如愿。
“住手。”
门口蓦然响起一道清朗男声,段星执循声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见过侯爷。”
两名护卫慌忙跪下:“侯爷,我们怀疑这人与偷袭您的刺客有关。”
“证据呢?”
这回出声的却并不是他,段星执诧异看向轮椅上懒散倚坐着的人。正是闻人府失火那夜,他在城中偶尔见过一面的青年。
侯爷?
只是全然不似那天夜里张扬近癫的神态,今日换了件翠色锦衣,披着件墨蓝大氅,一如既往的富贵做派,唇边始终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又见面了,这位公子。”
“一面之缘,难得侯爷还记得在下。”
“公子绝代姿容,过目想忘实在有些难度。”
段星执:“......”
说话间,轮椅已缓缓靠近床边。
“一个个哑巴了?既然说他是刺客,证据呢?”青年把玩着手中短笛,一眨不眨盯着段星执,语气轻佻至极,“若是污蔑了美人,可是要回去领罚的。”
段星执面无表情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本就睡眠不足的头突突跳得发疼。
“这...这...”两名护卫似是听见什么骇人之事,双腿抖如筛糠,支吾好半天总算灵光一闪喊出声,“他...他...我们进来时他就坐在这儿等着了!如果不是刺客或者同伙,这个点应当在床上睡觉才对!”
“对对对,怎么会刚好醒着!”
段星执冷冷出声:“难不成几位觉得你们搜查的动静特别小?若这都不醒,在下怕不是个死人。”
越翎章转了圈短笛,很快微微低头诚恳道:“公子息怒,是本侯两位手下莽撞。放心,回府之后自会惩处。”
这话一出,地上两人惊惧之意更甚。
“侯爷饶命!”
“属下知错!”
重重磕头声如雨点般落下,段星执看着前额顷刻满是血的两人,只觉头更疼,自顾闭上眼向后一靠:“有这功夫求饶耽搁,倒不如趁早搜你们的刺客。”
然后都给他滚出去。
越翎章抬眸定定看着眼前侧颜,片刻后亦轻笑了声,看向护卫柔和道:“还看不出来么,这位公子喜清净,你们...非要惹我更生气么?”
屋内瞬息安静下来。
“这...这就去搜。”
两人慌忙起身,动作小心至极生怕惹出更大声响,飞速翻找着屋中每一寸角落。
越翎章将视线收回,重新投于床边人身上,凝视片刻,忽地带着笑意缓声道:“不过...在他们搜完之前,本侯还有个问题有些好奇。”
“问。”
“那刺客逃走时,不慎受了伤。”
段星执容色淡淡,听人继续道。
“为何本侯进来前,这房中有血腥味?”
第49章
“我也不愿将公子当做刺客同党,只是如今诸多巧合...” 越翎章浑不在意笑了笑,目光灼灼盯着床边人悠然道,“能给本侯一个解释么?”
烛火映照下,走廊隐约浮现数名人影,想来是赶来的侯府护卫。屋中搜寻的动静不由自主变得更轻,看似和缓轻松氛围下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剑拔弩张。
他若是答错半点,外头的人恐怕就该冲进来将他拿下了。
段星执看了眼窗外,大致估算了下人数,波澜不惊侧目,扯唇一笑道:“这种地方,染血是什么稀奇事不成?”
随即不紧不慢自床边起身,随手搭上那架一看便价值不菲的乌金色轮椅扶手,弯腰缓缓欺近。直至距离只余寸许,才轻轻扬唇短促笑了声。嗓音带着初醒不久的低哑,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还是说侯爷也有这等癖好,想亲自体验一番。”
上方的人寡淡笑意转瞬即逝,顷刻恢复成最初的冷淡模样。
越翎章好整以暇抱臂弯眸,刚想说话,下巴蓦然被抵上一根冰凉光滑的木质物体,粗糙漆黑的绳面弯曲折起,在暗淡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附着的色泽,但鼻尖浓重的血腥味足以让人心照不宣。
他甚至懒得低头看,只顺着下颚处的力道微微昂首,径直望向近在咫尺的侧脸,唇边笑容更加灿烂。
段星执面无表情垂眸,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居高临下与人对视。跃动的烛火恰好映在毫无情绪的眼底,更显寒凉。
越翎章眼中笑意更甚,亦然缓缓坐直起身,抬手回覆住人手腕拉进身前,将两人距离逼得更近,一眨不眨盯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轻声道:“若是公子执鞭,本侯自然求之不得。”
或许是睡姿相当克制规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即便是被吵醒时才顺手套上外衫,段星执整个人装束也未见太凌乱。外袍随性散开,只内里交襟处不可避免地有些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