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4)
说着,继续缓慢道:“此地离城区并不远,这庄子也不像无主之地,说不定我们走后不久,很快就有人来救他了。”
前提是穿得过那片机关重重的矮竹林的话。
“放着不管,他也无非是多受一段时间罪而已。可惜了,若是能上药,或许会好受不少。”
“这样吗?!” 怪猫蹦起来道,如他所愿说出了那句话,“那我们给他上些药吧,能好的快些。”
段星执侧目盯猫:“不怕遭天谴了?”
“只要不是逆转生死命数,肯定劈不坏我的盾。” 怪猫的长耳朵因欣喜欢快拍了拍两颊,“我们去给他找些药来?”
段星执垂眸看着那已经被引入套还浑然不觉的猫儿,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一枚银白小瓷瓶:“我身上有药,给他服下吧。”
无人注意到,一颗澄黄色糖果随着药瓶被带出滚落在地。
“好,那...那我提前把护盾铺出来...希望不要太疼...” 猫儿飘远了些,一屁股坐在房顶上,心有戚戚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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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夙始终安安静静躺在地上,耳边嗡嗡交谈声遥远而模糊。
体温在极速流失,他昏昏沉沉看着那片垂坠在眼前的干净衣角,指骨微弱动了动。
到底是谁...
那衣摆再次凑近了些,他察觉脑袋被一双手温柔托起,嘴里很快被塞入一枚药丸。他想看清来人,可眼前仍旧只能看到恍惚的重影。
段星执动作微顿,看着完全展露在他眼前的面孔。这小孩竟是生了一双异于常人的墨绿色瞳孔,仿若一块上好的宝石。
思及曾见过的那些流民,他暗道一瞬:异族人么。
仍是很快按紧小孩唇至下颚将“止血药”强行逼人咽了下去。
药丸苦涩至极,入口即化,随着冰凉液体流入喉间,他才重新被放回地上,登时被蔓延至四肢五骸的剧烈疼痛逼得浑身发抖。
...好疼啊...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快死了还不肯放过他...
像是有人拿着一柄小锤在反反复复生生敲碎每一寸骨头,完颜夙双目赤红蜷缩成一团,不住地用力抠挖着臂上的腐肉,试图让自己麻木。
自三年前开始逃亡后,他头一回想求一个痛快。
大照...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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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执收了手,站起身无动于衷看着地上满脸痛苦的少年。他给的药并非什么普通止血药,乃是医圣亲制的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的露花丹。
只要还留有一口气,便能将人生生拉出鬼门关。
不过有得必有失,这神药副作用不小,接下来的洗髓清脉之痛就看这少年能不能扛过去了。
与此同时,天际乌云顷刻汇聚,细碎雷纹铺满原本还无暇的天空,一道成人臂粗的紫雷呼啸而下。
“啊啊啊啊啊!”
这猫曾经形容过的许多异象,他终于是亲眼见到了一回。
猫周身亮起了一圈深绿色的护盾,但位于其中的猫仍是浑身毛都已经炸开,甚至顾不得再去关心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疯狂地尖叫着上蹿下跳着。
只是绿盾之外像是还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任猫在其中如何逃窜,也避不开一次次降下的紫雷。
天色已有些昏暗了。
“还好么?”
天谴降下的紫雷对他毫无影响,段星执负手静立,音色温柔问了句,仿佛很是关心。
只是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那双清透黑眸中情绪少得可怜。看着中心被劈得异常凄惨的猫儿,神色冰冷至极。
这猫还真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对他说谎。
也不知道这身负神通的古怪东西到底是如何诞生的,怎会如此好骗,甚至对一位才相处过几天,重权在握的为帝者防心低至此。
——真当他是什么仁善之辈?
身处天谴中心的猫自然没空回应它,仍是抱头乱窜徒劳地躲避着紫雷,眼看那块莹绿色的宝石堪堪就要全白。
好在莹绿即将见底的那一刻,天际顷刻间恢复原样。若非扑来怀中的猫儿浑身被电得焦黑,他险些要以为刚才的天谴不过是一场错觉。
“再也不随便动人命数了,疼死我了!!”猫抽抽噎噎用耳朵毛擦着眼泪,“只是上点药就这么过分,坏天道!!”
段星执:。
第4章
“嗯,是挺坏的。” 段星执沉沉凝视猫许久,才伸手安抚性揉了揉那一团焦黑,蓦然开口,“我能问问,你多大了?”
“多大啊...” 怪猫在他掌中翻了个身,仔细想了想,“按照人类的历法来算,我有六岁了!”
段星执:“......”
六岁。
这么看,他的所作所为,好像是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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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天谴走了就不疼了,”怪猫用爪子拨着自己身上焦黑的毛毛,低头看向下方因疼痛彻底昏迷过去的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怎么样啦?”
段星执跟着瞥了眼,小孩气息平稳,看来是扛过来了。
“用了止血药,后续已经不是我们再该干预的事了,你还想被劈?”
猫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不不我们走吧走吧,这里好可怕。”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这阴森森的地方半点光亮都无,只有满地尸体,的确不适合久留。
尤其对于一个六岁“小孩”来说。
“走吧。”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轻而易举回到了杳无人烟的街巷。
原本只是想看看有人出没的地方是否能拐匹马出来,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下了一名小孩。
虽说那地方谜团重重,但此方世界诸事都不该与他扯上太多关系,一些不该有的好奇心自然也尽数被压了下去。
“星星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当然是继续寻有人烟处。” 段星执站在高处,看向城中隐隐约约的灯火,走在凹凸不平的屋脊如履平地。边闲庭信步边与猫闲聊,“你可有名字?”
“名字?”猫趴在人肩上,疑惑歪头,“猫啊。”
“...就叫猫?”
“是啊,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冲我喊了句哪儿来的猫,那不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
段星执:“......”
他简直要被这怪猫的智商和逻辑折服。
“罢了,” 段星执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心下再次默念了几遍六岁,六岁,“你不叫猫,叫呆呆吧。”
怪猫自是毫无异议:“好!”
“呆呆,过来。” 段星执跳下屋顶,整个人没入墙下的阴影中,摊开手示意人跳上来。
“怎么啦怎么啦。”
呆呆只有巴掌大小,段星执看着在掌上翻滚,毛发炸开颇有些刺手的焦黑团子,轻轻勾了勾唇。
几乎是他这段时日来唯一一个带着半点真切的微笑。
一声微不可察的呢喃飘散在风中:“别让我失望。”
呆呆竖起耳朵:“啊?什么?”
“没什么,” 段星执敛了那点浅淡笑意,转头看向东南方位。
那一方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时被映得一片红艳,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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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悄无声息翻上阁楼,段星执隐在走廊靠墙边探出半个头,居高临下看着下方官兵将起火的府邸围了个密不透风。
这种宅院中不可能没有灭火的装置,即便不巧损坏,周遭这么多人光看着什么都不干,也坐实了刻意人为。
他目光在正门处黯淡的牌匾上的题字停了一瞬,随后移向前门空地,那里官兵最为密集。护卫中心的是位深紫长袍的青年男子,手中持着一卷不知名黑色物体。因背对着他,看不清面貌和表情。
竟是又让他撞上了一桩惨案,看这府邸,还是官场上的纠葛。
宅中零星有些惨叫声传出,焚烧声劈啪作响。段星执看向被火舌吞噬的阁楼瓦舍,眼底情绪冷凉。
时局混乱,这些来自朝廷内部的纷争竟是连半点掩饰都不愿做了。
至少大乾之党争,即便尔虞我诈不断,也尚未有人胆敢在他眼下做到如此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