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换下了女装(84)
方临渊心道。
——
赵璴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夫妻之间是否有情谊,是能从许多蛛丝马迹中看出来的。
诸如宫中那位盛宠多年的清妃苏氏,能因着鸿佑帝宿在别处而整夜地睡不着觉。而他母后,只会在夜里点起长明的灯来,捧着一卷兵法国策彻夜研读,废寝忘食。
她不在意鸿佑帝,自然不关心他宿于何处,与何人孕育孩子。
赵璴回到怀玉阁后,静静地在妆台前坐了下来。绢素进来上过一盏茶,见他神色淡漠,便没敢打扰,掩上门退了下去。
窗外最后一点余晖穿过花快落尽的桃枝,斑斑驳驳地落在镜上,正好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
纤长柔和的柳眉,娇媚艳丽的唇脂,将他锋利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柔和成了一番明艳的光景。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冰冷的眼睛,非得日日用胭脂修饰之后,才能掩去最后一寸锋利的弧度。
他发间的珠玉折射着暖黄的日光,鬓边的钗环随着窗外拂进的风轻颤着。
鬓边落下的两缕发丝也跟着飘扬起来。
确是一番女子的模样,是他多年以来小心地矫饰伪装,雕琢成的样子。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
方临渊没怀疑他,这是好事,他能平等地以男子的方式跟他往来,也是好事。
可他却不知为什么,似乎潜意识里希望方临渊不高兴。
怎样不高兴呢?像是将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一般,那样因着独占欲望而生出的不悦?
可这原本是他最厌恶的。
他向来讨厌男子垂涎的目光,这会儿却竟又在想方临渊为什么不这么看他。他向来最恨旁人将他当做随意采撷的女子,却又在方临渊将他当成一个正常的男人看时……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有些委屈。
又不真是他夫人。
赵璴心中反复地轮转着方临渊那句话,仿若绕进了一条穷巷里。这会儿,他略坐下来,眼前浮现的却仍是方临渊方才的笑模样。
他是不在意的,因他是个男子。
赵璴看着镜子,抬起手来,缓缓抹去唇上鲜艳的红色。
唇脂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晕开的指痕,露出了他原本薄而锋利的唇形。
这是他原本的模样,不是方临渊当日满心殷切地想要娶回家的公主。
他确是男子又如何呢?他如今的确是方临渊的妻子,为什么方临渊会不在意?
只因为他是个男人?
可人心总不应该这样变,以为他是女人时满心爱慕地要娶他,如今知道他不是,便连求来的姻缘都不承认了。
除非,方临渊素来想要的只是他想象中的那副躯壳。
赵璴看着镜子,镜中那人唇边一片混乱的红,仿佛刚饮了血肉的妖鬼。
片刻,他拿起了桌上的唇脂,对着镜子,重新描回了唇上。
他若只爱这副躯壳也好。
可殷红的色彩刚落上赵璴的唇角,尚不及染红那整片嘴唇,赵璴的手就停在了原处。
唇脂重重落回了桌面上,雕金嵌宝的小盒骨碌碌滚过,摔落在赵璴的脚边。
他分明是个男人。
况且方临渊如今,似乎也不爱这副躯壳。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断情绝爱的老狐狸,绝不可能给自己留下后患!(在心里给自己严谨的分析打满分)
赵璴:他真的不爱我QAQ
(PS!赵璴的自我物化与幻视是认清自己本心之前的自我拉扯,千万不要逆CP呀~)
第49章
赵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他向来厌恶情爱, 只觉这种东西不过是披在肮脏欲念之上的遮羞布,远远看去华光锦绣,实则内里是一团丑陋不看的脏污。
能让方临渊尽早摒弃对他的感情, 以平等的、合作者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于他而言, 应该是难得的好事。
但是……
他拿起桌上的绢帕,对着镜子, 一点一点地擦去自己颊边混乱的胭脂。
但他现在又在干什么?
窗外最后一丝余晖沉了下去,一片昏暗当中,赵璴渐渐看不清自己镜中的模样了。
只一片模糊的、云鬓珠翠的影子, 恍然之间, 像真的是个失了夫君情爱, 便塌了天去的深闺妇人。
赵璴的帕子停在了唇边。
他似乎的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一颗无用的心总系在方临渊身上,非但因他生出了许多多余的喜怒,还会因他乱了阵脚, 以至于准允自己的筹谋布局里出现变数。
镜中那人,的确是个妇人,是个妻子, 在深闺之中斜倚花窗,捧出一颗心来等着谁的垂爱。
赵璴定定地看着镜子。
就在这时, 推门声轻轻地响起,是绢素, 捧了一盏灯烛, 脚步无声地行了进来。
她只当赵璴是在卸妆, 将那盏灯放在了妆台上, 接着便取出火折子来, 将周遭的灯与银烛一盏盏点亮了。
卧房渐次亮了起来,火光摇曳之间,赵璴又看见了镜中人的面孔。
高大的、冷肃的,一双眼黑得像平静无波的潭水,即便再多的珠玉锦绣簇拥着伪装他,也不过是个披起了画皮的鬼怪。
这才该是他的模样。
他或许是在方临渊妻子的身份里待了太久,一时间分辨不轻,这才会不慎因错觉而产生一些可笑的情绪。
他抬手利落地拆下发间的钗环,乌发披垂而下,宛如山巅崩塌的雪。
像是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般,他利落而熟练地卸去寸寸修饰的铅华,露出他原本的模样,锋利凛冽,与女相压根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他今日的利落中却莫名多了两丝急迫,像是不自觉间坠入情爱的狐鬼,急于证明什么一般撕去了自己的人皮。
片刻,他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冷漠的眼神锋利而咄咄逼人,像是透过镜子在与谁对峙。
他在心中冷冷地告诉自己。
自己生出这样奇怪的念头,只是因为在方临渊面前做惯了女人而已。
——
方临渊这几日忙得倒悬。
将林子濯交给他的那一摞卷宗处理完,已是几日之后的事了。他将一整摞处理完毕的案卷交给林子濯,不忘提醒他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可别再找我了。”
林子濯闻言笑了笑:“你先歇两日吧,这两天我还忙得过来。”
方临渊眼睛都瞪圆了。
“还有什么案子?他们又在参谁私德不修?”他问道。
“朝中局势渐渐明朗,过些时日,恐怕还要抓人。”林子濯说得很模棱两可,恐怕是得了些不能直言的风声。
方临渊也没什么办法。
“你都快成我上司了。”他叹了口气,说道。
林子濯笑了笑,抬手拍了他的肩,没再言语。
可林子濯说让他歇两日,但十六卫中诸事繁杂,也没给他休息的机会。
这几天,城南的运河码头沿岸愈发热闹。楚氏商号的船厂大张旗鼓地剪了彩,那位东家不知有多大的神通,竟随着船厂一道开了水路上的镖局,只要用他家的船舶,随船的水工都是镖师,运货比别家都要安全。
剪彩这日,城南码头被各路商贾与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方临渊领着十六卫在这儿巡查,便见船厂周遭有不少给过路百姓派发红包的伙计。便是李承安手里都被塞了两个红包,拆开便见里头是一块碎银并八个铜板,意头好,出手也大方。
“这楚氏商号不会是皇上的吧?”李承安将红包揣进怀里,不由得叹道。
方临渊笑道:“皇上又不缺银子。”
“这样大的手笔,想来也不是缺银子的主人家。”李承安啧啧地直摇头。“我真不知道还能有谁。”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眼看着便到了临江楼前。
临江楼是运河沿岸最奢华的酒楼,在整个上京都是排的上号的。而比其他酒楼更出彩的是,它高有四层,在运河边上鹤立鸡群,楼上更是可见涛涛江景,不少文人墨客来了上京,都少不了要登临此处。
这会儿,临江楼上高悬红彩,似是被楚氏商号整个包了下来,庆贺今日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