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换下了女装(147)
再醒来时,天色大亮。
方临渊坐起身,便见关了一夜的窗子已经被敞开了。柔软的晨风携着雨后湿润的气息, 悠悠地吹拂进来。
竟是个难得的晴好日子。
充州的秋天向来黄沙肆虐, 但一夜的暴雨将空中漂浮的沙砾全击落了下来, 难得地露出了一片湛蓝, 映照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山丘。
方临渊翻身下了床,便见床边搁着一盏茶。
一夜睡后,他恰有些口渴, 正将那盏茶端起来,便发现已经被晾得温热了。
“赵璴?”方临渊恍然梦醒似的抬起头。
却见一眼便可往到尽头的房间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
诶,赵璴呢?
方临渊按了按额角, 可是对昨天晚上没剩多少印象了。
都不知他昨天是睡在哪里的。
方临渊仰头喝尽了茶,便换好衣袍找下楼去。
此时正是清晨, 天色大亮,楼下也热闹, 厅中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桌边吃饭, 眼见着方临渊下来, 都站起身向他行礼。
正中那张圆桌上的衡飞章也站起身来, 笑着朝他拱了拱手:“将军起身了, 昨夜睡得可还好吗?”
方临渊抬了抬手让士兵们坐下,又对衡飞章回了一礼:“多谢大人关心,休息得极好。”
衡飞章连忙起身,将他往桌前让。
方临渊没与他推拒,顺着他的邀请朝桌前走去,可一双眼睛却是看向门外的。
驿馆外头似很热闹,后院中的车马与粮草都已经被赶到了官道上。只见昨日随行的几个商人这会儿正站在门前,笑眯眯地跟门前的驿官说着什么。
赵璴是在那里吗?
方临渊忍不住朝门外又望去了两眼。
旁侧的衡飞章很敏锐,当即注意到了他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啊,将军在看他们?”衡飞章问道。
方临渊回头,便见衡飞章朝他笑了笑。说道:“不过是那几个商贾自作主张,将军不必动怒,我方才已经说过他们了。”
方临渊闻言微微一顿,又朝门外看了一眼。
便见是几个随从打扮的人,正抱着不知装了什么的箱奁走来走去。
下一刻,细微的金光在方临渊余光里闪过,他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赵璴。
他又戴起了那副金雕的兽面,在日光下熠熠地泛着金光。可他身段偏又高挑而卓然,黄金兽面非但不使他落了俗尘,反倒生出两分光怪陆离的邪性。
他正站在列队于商道之上的车前,这几个抱箱子的似就是他的随从。
“衡大人,我出去看一眼。”
方临渊分毫没有犹豫,回头对衡飞章招呼了一句,便朝着赵璴而去。
——
他不过是想看看赵璴在做什么罢了,但刚出驿馆,就被几个商贾围了起来。
这些商人都是兖州商会有名的大商人,各个八面玲珑,都像人精。
一被他们围住,方临渊便一步都难向前了,只得在他们讨好的笑容里,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跟他解释。
听了一会儿,方临渊明白了他们话里的意思。
原是怕他降罪赵璴。
这几个商人说,朱公子今日特起得大早,亲自带人去周边猎户手里买回了些鞣制好的皮毛。据说是因为兖州还要冷些,又需在那里逗留些时日,朱公子便想拿这些皮毛为大人们垫进车乘里,行路途中也能坐得安稳些。
“朱公子给我等都备下了,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请将军不要见怪。”那些商人笑着说道。
方临渊闻言,却是转过头去,看向了赵璴的方向。
赵璴方才正是停在他的车边,透过打起的帘幔,他好像看见了,自己车上的皮毛跟别人的似乎不大一样。
别的车上铺的是鹿麂之类的皮毛,而他车上似乎是一张连成片的狐皮,一眼看去便如烟霞般柔软。
这会儿,帘幔已经放了下来。方临渊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那位朱公子平稳而安静地走到了他面前,向他行了一礼:“将军。”
方临渊看见他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了。
他看着他,眉目间带着细微的笑意,融得像是荒原上乍现的晴光。
……哪里是朱公子心有九窍,行军途中不忘巴结官吏,分明是赵璴借由讨好之名,给他的车乘垫皮毛保暖。
方临渊似乎昨晚的烧还没有褪,耳朵根还有些发烧发烫。
他看着赵璴,一时没有说话,赵璴却是神色自如,还朝着他微微躬了躬身,说道:“我体弱畏寒,却怕僭越,于是擅作主张买下了这些,还请将军勿要怪罪。”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
方将军向来秉公正直,遇到这样圆滑世故的商人,是该责备他两句的。
但现下是方临渊与赵璴四目相对,如何能说出怪罪的话呢。
……甚至他还知道,赵璴刚才还为了这个,被他自己的下属申斥过两句。
方临渊一时竟失语了。
周遭众人眼看着方将军冷脸看着朱公子,面无表情,目光如炬,一时间都拿不准将军的主意,也不敢再作多言,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方临渊却看见,赵璴看着他,睫毛微扫,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那双漂亮过头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几乎在用赵璴那把清润而平缓的声音,静静跟他说:“将军,该说些申斥我的话了。”
方临渊哪里还能再看赵璴。
便见冷着脸的方将军,终于微微偏开目光,放过了他面前的朱公子。
“……下不为例。”
只听他言简意赅地一句话后,转头回了驿馆之中。
——
眼见着便到了启程的时辰。
用过早饭,众人便陆续上了车马。刚坐进车厢中,方临渊便被满座柔软的皮毛包裹住了。
当真很是暖和……甚至马车缓缓启程之后,晃动起来也比昨日平缓多了。
方临渊不由得伸出手去,在身侧摸了摸。
果真是狐皮,油光水滑的,微微散发出一股皮革特有的气味。
紧接着,他的手指碰到了光滑的一个小角。
方临渊顺着摸去,便见是一张字条,埋在狐狸皮里,若不是他伸手去摸了,根本发现不了。
他将字条拿起,便见上头端正的一行楷书,分明便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
【病后畏寒体燥,多饮些水】
是赵璴写的。
接着,方临渊的余光便看见了车厢角落之中,正放着一只可悬于马上的铜壶。
他伸手拿过,扭开铜壶的盖口,便闻见了里头枇杷糖露的味道,最是温补清嗓。
赵璴这人……怎么真像是会变戏法一般。
他分明没上他的车子,这些东西却凭空变出似的出现在了他的车厢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却偏像他座下的皮毛一般,温热而柔软地包裹住了他。
方临渊没吭声,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怎么发烧还有反复的,分明退了烧了,这会儿却又热了起来。
——
之后的几日,他们一路所经的天气都算不错。又经过了好几个大城镇,除补给物资之外,也每日都在城内歇脚,倒是不算辛苦。
两日之后,浩浩荡荡的仪仗进入了兖州境内。
兖州已是大宣最北的几个州郡之一了。
此处常年干燥寒冷,即便是夏日都不见炎热。眼下已入了秋,窗外寒风凛凛,望不见尽头的荒岭上遍生灌木荆棘,偶尔可见枝叶间缀着红色或黄色的野生果实。
方临渊年少时曾到过一回兖州。他兄长方临泽那时是这里的守将,带他出城时,曾领着他出城摘过这些果子吃。
方临渊知道,这果子叫沙枣,水分不多,吃起来沙而糯,有些剌舌头,却尤其地甜。
窗外的沙枣树越来越密,眼看着便是要到兖州府了。
方临渊推开窗子。
按照他们的行程,会与赵璴的商队在兖州城外分别。商队入城布散救济粮草,他们则直奔兖州军的营地,就在兖州城北郊。
他本只是随眼看一眼前路,却在抬眼之际,看见兖州府外浩浩荡荡的一片,停驻了不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