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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师爷(89)

作者:司徒九流 时间:2018-04-21 15:57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若采生门真与群鹰寨有联系, 几个拍花子此刻正躲在鹰嘴崖上,想要活捉, 就只能带领千军万马强攻金雕山。即便采生门与群鹰寨毫无关联,几个人往山坳坳里一躲容易,想要将他们揪出来却太难。先前傅云书甚至绝望地想到,怕是只有拎坛酒上山跟海东青拜个把子才能把人抓出来了。
  但现在才去拜把子的话,显然太迟了。
  那厢陆添见傅云书吃瘪,眼中的恶意几乎盛不住满溢出来,他唇角弯弯,又问了一遍:“怎么,傅大人如此信心满满的模样,看来是有了十全十美的计策了?”
  沉默半晌,傅云书哑声道:“会有的。”
  “什么?”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装的,陆添一挑眉,问:“傅大人方才说的是什么?”
  暗中磨了磨牙,傅云书道:“十全十美的计策,会有的。”
  陆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会有的?”顿了顿,道:“也就说,傅大人还是没能想到了?”他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群鹰寨土匪凶悍,傅大人心生畏惧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本侯能理解,却不知那些藏匿匪寨的拍花子能不能理解?至少现在他们还在九合县中,若再拖沓,待他们跑出了江北府,那可真是四海九州,自此逍遥法外了。哎,溜便溜了,只可惜那些遭逢毒手的可怜小孩儿,尚不知生死如何。”
  傅云书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躺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杨叶,藏在袖中的拳头悄然攥紧。
  陆添道:“想不出来便罢了,近日诸多繁杂事务接踵而至,傅大人也确实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既然如此,傅大人便回到自个儿屋里去静思几日吧。”
  这是要罚他面壁思过。
  “三日。”傅云书忽然道。
  陆添一愣,“什么?”
  傅云书抬起头,从容自若地看着陆添,道:“三日之内,我会将那七个嫌犯全部抓捕归案。”
  陆添的眸光因惊诧而闪烁,片刻后,又染上嘲讽的笑意,他道:“有干劲是好事,海口却不可轻易夸下。傅大人,万事量力而行。”
  “我既许诺,便会守诺,三日已足够。”傅云书与陆添一瞬不移地对视,“相信对于晋阳侯来说也够了。”
  “……自然够了。”陆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那么我们便静候对方佳音。”
  “从小长到大,人总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他不说自己是陆添,兴许站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来了。”
  躺在自己床上,傅云书没来由地想到寇落苼说的这句话。
  他对于幼时的阿添哥哥的记忆确实已经很模糊了,但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小伙伴,所以留存在心中的印象,始终都是纯真而友善的,未曾想到,十三年一过,曾经儿时的小友已经成了面目全非的陌生人。若人生是一场戏,陆添再次出现在他的戏折子里,却是以一个白脸的角色。
  这实在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傅云书此刻却没有时间为此难过,他还得想出上山抓贼的方法并且成功实施,在三日之内。
  毫无头绪,小县令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终长长地哀叹一声“谁能帮我把人到,我嫁给他算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熟悉的调侃,“浥尘想得可真远,都已经在盘算嫁给我的事了?”寇落苼毫不见外地推门而入,几步走近,一屁股在傅云书床沿上坐下,道:“想要什么聘礼,跟我讲讲?”
  “去你的!”傅云书此刻却没什么跟他胡闹的心思,从床上支起上半身来,轻轻推了他一把,道:“怎么去许孟家抓个小丫鬟去了这么久?”
  寇落苼道:“顺便又验了个尸。”
  一句“那小丫鬟怎么样可疑吗”被傅云书囫囵吞了回去,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寇落苼,半晌才问:“又验了个尸?什么意思?”
  寇落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垂下眼帘,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个烧饭的小丫鬟她……”傅云书揪着寇落苼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死了。”寇落苼道:“服毒自尽,用的是砒/霜,剩下的药就藏在她的枕头里。许家的人带我去找她,结果发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傅云书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地上,趿了鞋子就往外冲,“带我去看看。”
  小桃子的尸体被带回了县衙,停放在一间偏僻的堂中,寇落苼吩咐了不准惊动其他人,一同前往的衙役便没有声张,只静静地守在停尸的堂外,远远地看见有两个人走来,很是警惕地眯了一会儿,待看清是傅云书和寇落苼后,才慌忙迎上来,道:“傅大人,寇先生,你们来了。”
  寇落苼一抬下巴指了指堂内,道:“没人来过吧?”
  “没有,”衙役道:“按您的吩咐,小的一直守在这儿,没跟别人说过。”
  “好,那你继续守在这儿,我和县太爷进去看看。”寇落苼道。
  衙役道:“是。”
  推门而入,一阵凉风立即拂来,分明是酷暑盛夏,两人却觉浑身上下一阵刺骨寒意。寇落苼道:“因这间屋子比其他的房间莫名凉快不少,所以特意将尸体停放在这儿。”
  傅云书点了点头,这间房子里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只有一样东西摆在中央,上头用块白布蒙得严严实实。傅云书走到这块白布附近,伸出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死人他自幼便是见惯的,一开始害怕,远远看见便吓得浑身哆嗦再不敢上前,老爹便硬推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谁都有躺在地下一动不动的一天,既是无关之人,生与死,也便与自己无关,用平常心看待即可。这样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他也就不害怕了。
  可此时,他站在这间空旷的房间中,仿佛已透过白布的遮掩看到底下那具冰凉僵硬的尸体,忽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感觉到了害怕。
  不是害怕眼前这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而是害怕又一条无辜的鲜活的生命悄然逝去。
  而此时寇落苼走了过来,替他掀开了白布。一个死状与赵四一般,七窍流血、面色青黑的小姑娘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傅云书的眼前。
  傅云书听见自己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叹息。
  寇落苼道:“我已用银簪验过,确系服毒而亡。”
  “虽是服毒,她自己却未必知情。”傅云书道:“寇兄,你方才为何如此笃定地说她是‘服毒自尽’?”
  “因为不管她是否知情,此案都只能定为畏罪自尽。”寇落苼幽幽地道。
  傅云书浑身一颤,“不……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动机要杀牢中囚犯?这不合常理。”
  “有时候,动机并非必须。上头可以说她与何长发有私怨,下毒意图谋害连累了赵四,或者是与赵四有旧怨,终于买到了毒/药砒/霜,便迫不及待地下毒杀人,甚至可以说她不慎将毒/药撒入饭中,赵四与何长发是自己倒了血霉……”寇落苼叹息着,眉宇间显出几分倦意,“县主,有时候,真相也并非必须,虚实皆看上位者之心意罢了。”
  傅云书哑口无言,他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真相如何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窟窿有没有人来顶,既然有了,那么一切到此为止,完满结束。
  但是他不想这样,他觉得这一汪湖水即便再浑浊,也总有变得清澈见底的那天。
  繁杂的思绪便在这一股股浊流间流窜,隐隐似有什么意图挣脱而出,傅云书额头青筋暴起,眸光剧烈颤动,许久许久,直到寇落苼都有些担心地握住他的手,“浥尘……”傅云书忽然大喝一声:“不对!”
  “……”寇落苼问:“哪里不对?”
  傅云书急促地喘着粗气,一把拽住寇落苼的胳膊,道:“毒不可能是下在饭菜里的,若是下在饭菜里,九合县大牢里所有的犯人都难逃一死,可是为什么,只死了赵宣甫和何长发两个人?”


第102章 采生门(二十五)
  寇落苼微蹙眉头, “为什么?”
  傅云书道:“凶手把毒/药下在了只有他们两个能碰到的地方。”
  寇落苼道:“可是他们二人确实是生前服食毒/药导致身亡, 而他们的碗中,也确实都验出了……”
  说到此处, 两人俱是一怔, 随即异口同声地道:“碗!”
  傅云书道:“凶手可能是把毒/药抹在了碗沿上, 也可能是用水将毒/药化开,倒入碗里, 再将饭盖上去。”
  “还有一种可能, ”寇落苼忽然道:“凶手在分饭的时候,悄悄将毒/药撒进了饭中。”两人的目光缓缓相对, 寇落苼又道:“因赵四与何长发两人同住一间牢房, 不能确定究竟是谁会用加了毒的那只碗, 所以为保险起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统统下了毒手。”
  傅云书眼睫微颤,他深吸一口气, 轻轻地道:“许孟和赵辞疾, 两人皆有重大嫌疑。可是……”他不得其解地皱起眉,“可是我想不明白, 他们为何要杀何长发?”
  “未必。”寇落苼道。
  “嗯?”傅云书怔愣地望向寇落苼,“‘未必’是什么意思?”
  寇落苼勉强提起嘴角干笑了一下, 说:“我只是忽然想到, 万一那个人想杀的其实不是何长发……他想杀的,其实是赵宣甫呢?”
  傅云书诧异地道:“赵四蹲大牢蹲了这么久, 他们两个若是想杀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再搭上个何长发?再说了,赵四与他们能有什么仇怨?”
  寇落苼无声地笑笑,道:“只是随口胡说……你觉得,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傅云书摇摇头,道:“虽说他们二人嫌疑大,却也并不能肯定就是他们其中一个,兴许这是有人故意来离间我九合,没有确凿证据,我不能妄下定论。此事还需细细探查思索,寇兄,你我千万不能声张。”
  “我知道的,”寇落苼抬起手,有些怜惜地拭去傅云书额前渗出的汗水,“我不劝你休息几日,但是至少现在,陪我去吃顿饭,嗯?”
  傅云书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忙活了一天自己连饭都没吃过,肚子为己鸣不平,立即“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连累你也吃不上饭。”
  “那你还傻站着,”寇落苼轻轻在傅云书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走。”
  这里离饭厅不远,寇落苼却牵着傅云书绕过饭厅,走向厨房。傅云书连连回头望着饭厅的方向,想象着李婶准备的各色佳肴,口水直咽,“寇兄,为什么去厨房,不去饭厅吃现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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