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中毒
正月十五那日,夏王仍是宿在周夫人殿中,之后,周夫人又同自己惯常亲近些的几个宫奴接连在寝殿中留了三天。没过多久,素馨便诊出喜脉来。但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夏王的,恐怕是无人确认的。
周夫人喜得重赏了她,连连称赞她是神医再世。而周夫人想要送了人命的药,素馨也配好了交给她。
岑季白仍是一日太学文课,一日马场武课地过着,等着那咳血的症状。
周夫人要给他下毒实在太容易了,他无法防备,也无从防备,索性将计就计,让周夫人多信得素馨几分,也对他放松些戒备。
但岑季白没有等到自己中毒,反而是林府上接回了在射声部重伤的林津。
化名为秦素的沈朗重新为林津处理了伤口,林家人还没有松一口气,林津却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沫子来。
沈朗慌忙为他诊治,这吐血应是与他侧腰受伤无关,但到底是个什么原因,沈朗却是需要好好诊断了。
林津说是前些日子口里便常有些血腥味,他起初并未见意,后来开始吐血,身上却无其他不适。他找驻地的军医看了道是无妨,也就没有在意,想着等月底了回家里找秦叔看诊。但那日对练时,他忽然失力,本是接住了对手的兵器,那一下子竟然松了手,同他对练的人收势不及,直直地往他身上劈了过来,侧腰上留下好长一道口子。
遇到疑难病症,沈朗一向很有斗志,看了看林津气色,手探在林津腕上,仔细听诊,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
林家人看得心焦,这时候,秦素却忽然甩脱林津手臂,慌得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古怪起来。
林夫人见状,一口气提在嗓子眼里,连句话也讲不出来了,也生怕秦素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素,”林大将军急道:“小津他到底怎么了?”
沈朗摇了摇头,道:“我要回去想一想。”
林家上下听了这话,都笼罩在一片愁云中。
林津的症状,不像是中毒,但又好似中了毒。沈朗仔细辨认,忽觉这像是女儿素馨曾经提起过的一种□□,素馨恨那些素家旁支的人,想要给他们下毒,是沈朗劝住了她。但素馨在宫中,他们父女的性命都握在三殿下手上,如果是三殿下要给林津下毒,那这毒,沈朗是不能解的。
他出了林津的小院,回到房间时,林渡也跟着他一起进去,掩上房门。
“秦叔,”林家上下,对这位游医都极是敬重,因此林家几个公子都唤他一声“秦叔”。“秦叔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家四子中,二公子林渡心思最细,沈朗也不知林渡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只是摇头道:“二公子身体不好,春寒料峭,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沈朗不肯说出实情,林渡却不想拿自己的三弟冒险。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片黑色锦缎来,摆在几案上。“秦叔看看,这方缎子上绣的莺鸟,与秦叔素日所用的丝帕上,是不是同一只。”虽然所用丝线不同,但莺鸟的神态与大小,却是一致的,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林渡沉声道:“我将它拿到绣坊问过,倒有个老先生识出来,这是虞国花城一带特有的织法,秦叔是虞国人?”
“怎么,二公子要抓我这个虞国奸细?”沈朗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只能强作镇定。
“秦叔是林渡的救命恩人,我又怎么会拿秦叔做虞国奸细。”林渡道:“秦叔告诉我,你是洛州人,我家里也找人查过,确如秦叔所说。可是林渡拿到了三殿下这只香囊缎子,另找人细访了一回……秦叔,不是洛州人氏吧?”
“若是秦叔发现了什么,若是小弟重伤一事可疑,秦叔能否告知林渡?秦叔不想说,可是同三殿下有关?”林渡道:“但秦叔既然救治了林渡,想来也不会害我三弟了。”
沈朗见瞒不过他,听得“三殿下”几字,又担心素馨性命,叹了一回,只好将详情告知。
林渡的病症,是先天里带来的不足,后来医师用药又多错谬。他的病情虽然稳定下来,但未经沈朗三两年悉心调养,未来林渡也不能久活。因此沈朗对自己的筹码还有些信心。
“原来是他……”林渡叹了口气,问道:“你可能解毒?”
沈朗道:“尚不能确定就是素馨调配,解毒,要先找到这毒是什么。况且,未得三殿下允可,恐怕我不能……”
林渡知道他担心女儿,也不作纠缠,只是道,“三殿下没有理由害小津。况且,小津与射声部新兵,日常饮食都在一处,不可能只是他出事。若此事当真与三殿下有关,他又在哪里下毒?”
林渡百思不得其解,回到林津的小院中,林津已经睡下,只有小刀守在门口,忧虑不安。
林渡遂问及林津日常饮食用度,可有与旁人不同之处。小刀想了想,说旁的都与他同新兵一致,连从府中带去的吃食也分给新兵,只有四公子每月中旬送了些点心,林津是连小刀也不让碰的。
林浔怎么可能给他三哥送东西,林渡心思一转,就联想到岑季白身上。“小津身上可有随身带些?”
“应该是有半袋牛肉干子。”小刀不明白二公子问这些做什么。
“你去取些牛肉送出来。”林渡心里有些担心是这些吃食出了问题。
沈朗验过,确定这些牛肉有毒,且的确是出自素馨之手。他知道如何解毒,但还是那句话,三殿下不答应,他不可能出手。
既然以林津所中剂量,只要在家中静养,一时就没有性命之危,林渡便也不急于逼迫。只是道:“明日让小浔请了三殿下过来,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岑季白特意让人救了他,总不可能又找人害了林津才对。但若是拉拢人心,怎么可能这么多日子不告诉他们秦素是他岑季白的人……这位三殿下,可真是看不透。
林浔当晚回到家里时,才知三哥受了重伤。母亲红着眼睛不停地抹泪,父亲在一旁劝也劝不住。林浔只好问二哥详情,但二哥说,三哥怕是要不好了。
林浔进去看时,果然看到林津不住咳血,脸色白得吓人。林渡再三警告他,不许他告诉岑季白,说是林津这回伤得极重,怕要留下伤残,不好让岑季白担心。
于是,第二日骑射课上,林浔心神恍惚,满脑子想着他的三哥,三哥要不好了。
可是他谁也不能说,二哥不让他告诉岑季白,当然,也不能告诉宋晓熹,否则就等同于告诉岑季白了。一向被他远远落在后头的刑俊琪,这一次却远远地将他甩在了后头。
岑季白看他不对劲,便问他怎么了。
林浔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说不明白,被岑季白凌厉眼神一吓,立马道出了实情,是他的三哥在对练中叫人重伤了。
二哥不让他告诉岑季白的话真没有道理,三殿下同他三哥如此要好,怎么能不让三殿下知道呢,说不定三哥还在家里盼着三殿下去看看他呢。况且,他的三哥重伤了呀,快要不好了呀……林浔那几乎已经完全转移给宋晓熹的哭病,一下子又犯了。
岑季白惊骇之下,带着林浔就离了宫,往林府赶去。
在他看来,林津在新兵驻地,是不可能受伤的,前世的林津,同那些新兵对练,哪怕人家年长他好几岁,哪怕那些人数十人一齐围上他,林津也不曾叫人重伤过。
等他慌忙间冲进林府时,便看到林津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床头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医师正为他诊脉。那医师与素馨倒有四五分面容上的相似,大概就是化名为秦素的沈朗了。
“三哥!”岑季白快步走了过去,问沈朗道:“怎么样?”
林家大将军并林夫人林二哥也都在这屋子里,等着沈朗诊断。沈朗拿出一方丝帕来擦了擦手,敛眉道,“许是中了毒……”
“小初,咳……”林津又咳出些血来,勉强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岑季白见他咳血,更害怕起来,厉声问向沈朗:“到底怎么回事?”
沈朗将林津的症状一一说了,便见岑季白的脸色越来越冷。
岑季白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夫人问素馨拿药,最后没有给他用,反是用在了林津身上。
周夫人从来不要他好过,自小便是如此,他从雪地里捡回一只冻伤的小雀,周夫人便要将那小雀命人烹了;他为哪一个宫人求回情,周夫人便要将那宫人罚得更狠……他同林津交好,周夫人便想要杀了林津,林津……
前世的林津,是否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早在定亲时就被周夫人算计用药呢?这一世,如果不是素馨将计就计,如果……
“她怎么敢……”岑季白拽紧了拳头,转身便要离开林府。林渡一直瞧着他反应,伸手拦了一把,却被岑季白一手推开撞在门柱上。
这就是自小没能好好习武的劣处了,林渡撑着站起来,便听到林津喊了一声:“小初!”
岑季白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些心神,道:“我去拿解药。”
“三殿下有解药?”林渡扶住门框,道:“是了,这□□是三殿下给的,解药当然也是有了。”
林津疑惑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是小初……咳,咳……小初不会,咳……不会害我……”
林渡简直要为自家盲目信任岑季白的弟弟操碎了心,只得接口道:“三殿下,若是要解药,秦叔也可以配制。但殿下是不是该给我林家一个解释?”
岑季白焦急中倒把沈朗忘了,既然林渡说沈朗能解毒,那么,今日这一出,倒像是林渡故意来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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