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带植物(42)
沈榆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口烟扑在脸上的时候条件反射地闭了眼睛。
温遇旬不相信有前科的犯人会轻易改邪归正,他要一个原因,如果沈榆给不出来或是他不满意,那他宁愿不触不碰。
沈榆静了几秒,被烟雾糊了眼睛不生气,睁开后又快速眨了眨:“我知道你不信我。”
他唱歌还行,但是口才很烂,这时候羡慕起段绍怀来,意识到就算是死缠烂打他都没什么功力。
“我会证明给你看,”沈榆往前进了一步,微微仰头,看着温遇旬的眼睛,“我说什么都不如做给你看,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回去,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我妈和温叔叔,请求他们同意和谅解。”
这个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明明看起来很稳重。温遇旬听得头疼:“你先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在一起?”
沈榆很是笃定:“当初我们就是因为这个分开,我只是对症下药......我现在不在乎这些了。”
温遇旬嗤笑一声反问:“为什么现在不在乎?”
温遇旬在北城区的房子里没有挂老黄历,用不着每天路过再撕下来放进废纸篓里,玄关旁的白墙上挂了一只很大的黄花木做表盘的钟。
他们在落满阳光的高楼里面对面站着,时钟上明确——“2021年11月25日15时34分”。
沈榆是无信仰者,最多从前在沈珏病重的时候一个人去过灵隐寺,在烟雾缭绕的愿望寄托处,虔诚地跪过,为父亲烧过三柱香,供了一盏莲花灯,在树上绑了“身体康健,平安顺遂”的写了沈珏名字的红绳。
可是后来沈珏还是去世了,沈榆本来也没有多信,要是现代医学已经能解决这种棘手的难题那么沈榆也不会走投无路成这个样子。
所以这种时空扭曲或是神佛降临的玄学怪谈,要不是沈榆亲历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又怎么好说给温遇旬听?
温遇旬一支烟没放进嘴里抽很久,因为总要和沈榆说话,他不得不长时间把烟夹在指尖。
他很累,身体的疲惫几乎要到顶点,耐心也告罄。
但沈榆眉头微皱,略有些向下的眼角过一过窗外的光显得湿润又红,身侧抓住首饰盒的指节发白,大约是用力过度,脆弱感和力量感在他身上从不相悖,像一体矛盾为主题的雪白艺术雕像。
温遇旬看着沈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挪不动脚。
过了一会儿,沈榆才说:“我也说不清楚现在不在乎。”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
温遇旬是真的有些烦:“别说这些没用的......”
沈榆态度决绝,面上露出急切:“你不信我,我已经知道我的问题了,我不够勇敢不够负责,要是你想,我现在就可以回去,真的。”
“闭嘴......”
他觉得自己并非头脑发热,反而异常清醒,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时候沾上哭腔:“我想和你在一起,真的......唔。”
那不是亲吻,温遇旬在咬他的舌头。
那是泄愤,是伸冤,是极致烦躁的欲望,是化不开的浓烈感情,温遇旬说过不触不碰,因为他无法忍受患得患失。
温遇旬抓他手臂的力气很大,靠过来的速度也很快,眼镜被扯掉扔在地上,沈榆没怎么看清他是怎么靠近的,就只能从身体的痛觉感官处反应到他们之间皮肉相贴,距离不到咫尺。
沈榆被温遇旬用嘴唇和利齿堵住了嘴,也在舌尖叫嚣的痛感和温热提醒下稍微恢复了理智。
至少是不想哭了。
温遇旬亲吻他的时候一直在用牙齿咬沈榆下唇的软肉和口腔内的舌尖,他是暴力镇压,等到沈榆适应,并有意回应的时候,温遇旬就把他放开了。
“还说吗,”温遇旬看着他,语气平和,目光里却藏着沈榆没见过的,有些疯狂的火,“都叫你闭嘴了。”
沈榆的肩膀颤抖一下,温遇旬看了眼,没说什么,但再开口时态度缓和。
他喊沈榆名字:“沈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兴起上头,但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
“因为我的东西必须对我忠诚,必须永远属于我,如果有被动失去的风险,我宁愿不要。”
而不忠诚的后果沈榆切身体会到,是永远失去信任站在他身边的资格,是绝望看不到光的出路。
他用烧尽的烟头隔空点了点沈榆手上抓的首饰盒。
“你,和你的礼物,都是有风险的东西,我不要。”
作者有话说:
哟哟哟“我不要”,是谁看到漂亮老婆还走不动道了呢
第37章 你这样我受不了
沈榆不知道白小岩在音乐节那天和段绍怀说了什么话,有没有像温遇旬这样不留一点余地,让段绍怀还能够锲而不舍地对和白小岩复合这件事存有幻想。
不过白小岩那人性格和沈榆自己差不多,都是没什么棱角的性子,沈榆想象不出白小岩说冷着声音说“闭嘴”、“我不要”之类。
他不知道温遇旬是怎么把“很喜欢你”和这些半像警告半像讽刺的话一起说出口的。
家政阿姨早上来清扫过房间,喷了空气清新剂,整个房间充满淡淡的玫瑰甜味,但温遇旬点的烟就在他身前不远。
像玫瑰被点燃,灰烬的味道混着花香更好似一场落幕。
温遇旬说完那些话以后其实有点后悔,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软硬不吃太无情了。沈榆像一支离开水源阳光土壤迅速枯萎凋零的叶片,低着眼睛温遇旬看不清,但能感受到面前的人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迅速抽干一样颓唐下来。
和段绍怀他们约的时间在晚上八点半,现在回去补觉,还有接近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虽然经过这插曲不知道还睡不睡得着。
温遇旬没再说话,沉默的一如既往,却又多了些无奈的欲言又止。
阻力是转身要走的时候从衣角传来的。
沈榆再一次拉住他,脸已经抬起来了,下眼睑和鼻头都很红,眼底的水光更盛,没忍住眨了下眼就掉下来。
话也说得颤颤:“哥......”
温遇旬没想到沈榆会哭。
在脱离无法控制自身行为的年龄段后,沈榆五岁过后就没再怎么哭过了,后来倒是有几次想的。
沈珏去世和温遇旬出意外的两次,都是在医院里。
他本来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哭”这个行为带来的感染力是巨大的,他不愿意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别人,也不愿意别人通过这个行为窥得一点他深重的只能通过哭来发泄的苦难。
毕竟他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得体的、可靠的,虽然看着温和,但沈榆最清楚,很难有什么人真正让他足够上心。
所以他对谁都温柔,好像都一样一碗水端平,其实自己心里清楚明白,那些温柔不过是他习惯使然的顺手。
也就只有生死太重了,沈榆能忍受生离,至少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个人存在,不管是形影还是陌路,露水还是白首,叫一声碰一下至少有回应,至少呼吸和脉搏都鲜活,至少可能性多彩,还远没有结束。
在两次死别的过程中,沈榆都可以算是旁观者,但当时沈珏都说不出话了,还要勉强吐着浊气,气若游丝地告诉他:“没事的,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天。”
没想到当局者是清醒的,而被留下的那个永远走不出。
他现在失而复得,最丰盈的温柔和爱意带着弥补和愧疚全部奔向温遇旬。
这是沈榆的原因,是他现在抓着温遇旬的衣角不让他走的原因。
至于说不出口的原因,沈榆想,就算今晚自己床上多出牛鬼蛇神、金角银角大王齐聚一窝向他发出开趴邀请,他这个唯物主义者也是会相信的。但是温遇旬怎么可能会信这个。
他实在没办法了,明明不是哑巴嚼了黄连还是说不出,比哑巴还委屈。
温遇旬也没想到沈榆会叫他“哥”。
沈榆只有那次稀里糊涂地和他滚上床时叫过他几声,后来他用力太狠了就叫也叫不出来。
这个称呼有把温遇旬放在高位者对待的意味,是沈榆很难得的、走投无路的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