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带植物(31)
整个房子和他走时一样,安静得没点声响。
就连他出门时刻意观望一眼的温遇旬的房间门同样依然关着,再看外面料理台和厨房,锃光瓦亮,更不见一点油腥。
沈榆起了疑心,走过去开了冰箱,里头的蔬果是昨天的,又打开碗柜,碗筷干燥,家政阿姨没有来过。
心事又多了一件,沈榆有些担心,踱步到温遇旬房间门口,呆立着不动,好像面壁思过。
他也知道现在的温遇旬退一步烦死他了,进一步阴晴不定,再好一点能讨一碗汤水,一点关心,说白了全靠赌/博。
沈榆虽然害怕,但要是温遇旬,他就管不得别的,抬手敲了敲门。
好像开盲盒似的,就看里面会出来一位慈目菩萨还是地狱阎罗。
然而不开门不吱声的变成温遇旬,沈榆等了半分钟,心里愈发不安,掏出手机,通话记录里有上次温遇旬打给过他的号码,他找出来,拨过去。
等待接听的铃声也响了将近半分钟,悉悉索索一声响,电话通了。
沈榆着急着没等温遇旬先开口,语气听起来也有点像质问:“你在哪呢?”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深吸一口气,好像刚睡醒:“在家。”
那声音太不正常了,沙哑地,虽然平时温遇旬嗓音低沉,但这下有点太低沉了,要是用来唱歌能给人吓死。
沈榆一耳朵听出不对劲,给电话挂了,又用力敲了两下门。
过不多时门打开,露出半张带着病容的脸。
温遇旬眼里带着血丝,没戴眼镜,简直遮不住烧红的眼皮,嘴唇都是干裂的。
“门又没锁,你敲什么?”
沈榆见他这样的确吓一大跳,什么都没顾上,抓着温遇旬的胳膊把他往房间床上推。
“你怎么弄的呀!”沈榆问,“脸色这么差,感冒了?发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温遇旬自己也不清楚,好像从昨晚回家开始就嗓子难受,洗了个澡感觉头昏脑胀,早上睡醒浑身无力,中午的时候起来喝过一口水,撑着精神接了个电话,家政阿姨今天请假不来。
临意识模糊时,心里还惦记着家里头还有个小的,但没琢磨出怎么处理,就又昏头睡去了。
窗帘拉着,黄昏的云被烧起来,橙色天光透过缝隙映在地毯上。
沈榆照温遇旬指引,去另一个房间找了测温计,在温遇旬额头前一放,一按,那橙黄色的警示光都快和外头火烧云的颜色没两样了。
一时间端茶送水拧毛巾,沈榆比温遇旬这个病人还急,药就着一口水喂下去,温遇旬精神也回来少许,干脆靠着床头看沈榆忙活。
“你到底做什么了呀,换季感冒还是晚上踢被子着凉?”
温遇旬要是知道,自己都可以做医生去了。试管婴儿虽然幼年时期的身体素质相较于普通幼儿来说会弱一些,但他从少年时就注重身体锻炼,上一次生小病说不清什么时候了,有点印象的就是他和沈榆分手的那个腊八节。
那次他回家去以后也发高烧,估计是在门口吹了太久冷风的缘故。
这次不知道原因,温遇旬闭着眼睛,说:“不清楚。”
“噢,那应该是换季感冒,最近温差大。”沈榆擅自给温遇旬的病因下了定论,去卫生间拧了一块毛巾,走到床边又犹豫了。
他一脸愁绪地看着温遇旬,问道:“烧这么高,要不要去医院?”
可是温遇旬更想要沈榆手上拧好的毛巾,他觉得没必要去医院,于是摇了摇头。
从黄昏时分到月明星稀,沈榆一门心思全扑在温遇旬身上,忘了词曲,忘了阿女山,进厨房给温遇旬熬了半锅粥。
端进来一股子熟悉的怪味儿,温遇旬额头上搭着毛巾闭眼小憩,被这股味儿一下熏醒了。
这东西前两天才吃过,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都露出一点破绽,问:“你煮了什么?”
沈榆说:“粥。”
温遇旬又问:“什么粥。”
沈榆又道:“当归……当归瘦肉青菜粥。”
他自己说出来都心虚,就是看当归没用完,又觉得这东西是补气的好货,用手机查过了,能煮粥,吃了不会死,就擅自扔了几片进去。
做饭最忌讳灵机一动,但温遇旬是个被伺候的又不好挑剔,认命地伸手:“拿来吧。”
他端着碗几口喝尽了,像尝不出怪味似的,眉头都不皱一下。
粥喝完了,药吃过了,毛巾换过一条了,沈榆却赖着不走,找了个板凳,在床边坐下安家。
温遇旬问:“你干嘛。”
沈榆表情严肃,有板有眼:“今天晚上我守着你,不能让你反复了。”
反复不反复沈榆说了不算,温遇旬认为自己没到那种程度,让他回去。
“没必要,你明天上课,回去睡觉。”
沈榆早有安排:“我请了半天假。”
温遇旬一点情不领:“我不请假。”
“你三十八度多你不请假!”沈榆没料到擒了贼擒不住王,说完觉得自己太激动,于是好好哄着,讲利弊,说风险,简直把温遇旬这个兄长当成三岁小孩看。
最后是温遇旬被吵得头疼:“可以了,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我和导师说。”
沈榆开开心心去了,开开心心把手机递过去,坐着板凳脸放床上,弯着眼睛看温遇旬发信息。
温遇旬刚发完消息,下一秒被沈榆按在床上:“你睡觉吧。”
温遇旬躺下休息,身体还没恢复,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此刻房间里只剩鼻息,一轻一重,一紊乱一均匀。
轻的是沈榆,未雨绸缪地怕吵着那好哥哥睡觉,紊乱的也是他,这时候安静了,脑袋里那些让他发愁的事情又转了起来。
他俯身趴在床上,看着温遇旬线条连绵的英俊的侧脸,方想起来居然忘了和温遇旬说一说白小岩和段绍怀的八卦。
看守病人不是件轻松的事,只是相较沈珏,温遇旬的确算个乖巧听话的病人。
很安静地仰面躺着,安静得窗外的风不再吹,沈榆连呼吸都快要不敢了。
没有病痛的呻吟,也没有医疗器械的“滴答”声。
太过安静容易滋生困倦,沈榆说好守一个晚上,却还是在凌晨的时候犯起了困。
上下两片眼皮距离完全合在一起只差毫厘。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突然出了声音。
沈榆勉强清醒了些,他没听清温遇旬说的什么,便猜测是身体难受发出的声响。他微微站起身,弯着腰靠近了些,想听清床上的人有什么难受。
只是很久都没听见温遇旬再有动静。
沈榆低头看着他,面孔沉静,眉间一点浅显的沟壑,他看得不忍心,食指放上去,轻轻揉了揉。
“你刚刚说什么呀?”他轻声哄着,声音细得好像本来就没想惊醒谁。
温遇旬动了一下,但没醒,喉结上下滚了一圈。
这次沈榆听清了。
温遇旬沉溺在梦里,嘴里叫了一个名字。
“沈榆……”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上周四的时候连着更了两章,所以下章更新放到这周四~
第27章 我在呢
沈榆虚浮在温遇旬眉心上的手指颤了颤。
要不是亲耳所听,他绝不会相信那个分手几年来视他如空气的哥哥会在睡梦里叫他的名字。
他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心里情绪翻涌错杂,一时间,沈榆竟然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是不是高兴。
或许是名字带来的穿透力非比寻常,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符号。
喜欢和爱谁都能说,可是温遇旬叫沈榆的名字,就像给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符号加上形容词,欢愉或是嗔恼,都只体现在他的身上。
比喜欢多缱绻,比爱更热烈。
沈榆闭了闭眼,低下头,冰火两重天似的两对额头相贴。
“……我在呢。”
沈榆假请半天,温遇旬请一天,周二时他再去植培所,落了一堆实验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