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下(101)
凡太子急匆匆提着药箱赶过来,周公黑肩并没有大事,但这些日子为了山戎之事奔波劳累,本就很少歇息,如今突然听到了弟弟的噩耗,一下子接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所以昏厥了过去。
姬林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看了一眼还昏迷在榻上的周公黑肩,摆了摆黑色的袖袍,说:“随寡人出去回话。”
众人便离开了大殿,来到政事堂。卿大夫们也听说了黑背不幸战死的事情,这可是大事儿,分明眼看着便要大捷,没成想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山戎人当真令人愤毒!”
“军中竟有细作,着实可恶!”
“现在可如何是好?山戎人偷袭了我洛师军队,山戎人的士气必然有所回升,如何能一击击破?倘若不能一击击破,恐怕夜长梦多啊……”
姬林趁着脸面,走路带风,大步走进政事堂,里面交头接耳的卿大夫们立刻噤了声,全都看向姬林,拱手说:“拜见我王。”
姬林淡淡的说:“前线如何?”
大司马武曼站出来细细回禀,说:“回天子,前线营中出现了山戎细作,山戎人不只是偷袭了黑背将军的队伍,还趁机夜袭了前线军营……”
黑背的军队遭到了重创,前线的虢公忌父和祝聃将军阅历比黑背要深很多,所以前线军营并无大碍,但被山戎人掠走了一些粮草。
山戎人这次袭击之后,立刻闭门不出,躲在沛丘山中,似乎改变了策略,只是偶尔出来偷袭前线,却不正面接壤。
武曼拱手说:“山戎细作已经被虢公正法,但如今的情势是,山戎人气势回笼,而且总是游走突袭,又不与我军正面应敌,而沛丘山草木茂盛,易守难攻,如果长此以往下去,恐怕我军气势将会挫败,而且战线拉得太长,粮草补给也是问题,到那时候……”
祁律眯着眼睛,山戎人是和他们顽起了心理战术,想要拖垮前线大军,一方面用偷袭挫败前线的锐气,另外一方面又不正面应敌。
姬林的声音沙哑,冷声说:“山戎欺我大周,各位卿大夫以为该当如何?”
有人高声说:“我王!沛丘虽然易守难攻,但是沛丘素来乃齐国猎场,虽如今是冬日,但草木仍然茂盛,适合火攻,不如一把火烧了沛丘,看他们山戎人还如何躲藏?”
“不可!万万不可啊!沛丘草木虽然茂盛,利于火攻,但沛丘猎场周边有百姓聚集,而且沛丘距离齐都临淄不远,如今冬日凌冽,寒风逼人,河水干涸,唯恐到时候控制不住火势,酿成大祸啊!”
放火的确简单,但也有弊端,别说是古代人了,就算是科技发达的现代,森林起火也是难以控制的大事,这样的大火带来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乃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笨法子。
“那该当如何是好?”
“总不能看山戎人如此嚣张罢!”
祁律一直沉默着,眼看着政事堂陷入了一片混沌,或许是因为黑背战死的消息让卿大夫们也焦虑了起来,那种胶着的气氛十足令人窒息。
祁律突然开口说:“天子,律有一法。”
姬林点头说:“太傅请讲。”
祁律说:“山戎兵力单薄,与我军根本无法比拟,他们也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才开始游走偷袭,不与我军正面冲突,天子不防派出诱饵,诱敌深入,将山戎人从沛丘引出,然后一举歼灭。”
“诱饵?”祁律蹙眉说:“太傅口中的诱饵,那是何人?”
卿大夫把目光全都聚拢在祁律身上,祁律拱手,平静的说:“回我王,此诱饵乃是律与周公……”
黑背战亡,周天子震怒,已经派出大军支援,势必要让山戎人血债血偿。而此次大军的中军主将乃是一介文臣,便是洛师赫赫有名的周公黑肩!
周公黑肩虽然是文臣,不过熟读兵法,他并非没有出征过。周公黑肩此次出征,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自己的弟亲报仇。
这大军之中还有另外一个主将,也是声名显赫,说起来地位更是无与伦比,乃是当今周天子之师,位居洛师王室三公之首的祁太傅!
大军声势浩大,又是祁太傅,又是周公,兵力还如此充足,山戎人听闻之后,更是躲在沛丘不敢冒头。
“报——!”
“将军!周人的军队已经压境了,马上便要与前线的周人汇合。”
“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此众多的兵马,我们可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他们会不会直接杀上沛丘山?”
“不要慌!”坐在最上首的山戎将领冷冷一笑,说:“各位,不必惊慌,周人空有兵力,没有胆识,你们看看周人派来的都是甚么人?黑肩和祁律不过是穷酸的文人,他们懂得甚么打仗的道理?”
山戎将领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说:“将军可有甚么好法子?”
“哼,”山戎将领冷冷一笑,说:“各位可曾听说,这周公黑肩是甚么人?”
不等众人回话,山戎将领已经自问自答说:“这黑肩,便是前些日子,咱们偷袭周人粮草队伍那毛头猘儿的兄长!”
众人这才恍然醒悟,原是这么回事。
山戎将领继续说:“这黑肩乃是黑背的亲兄长,据本将所知,周王的太傅祁律乃是举荐黑背运送粮草之人,你们说说看,这黑肩与祁律的梁子,是不是截下来了?”
黑背可以运送粮草,是经过祁律举荐的,而如今黑背有去无回,虽然成功运送了粮草,但在返回的途中不幸战死,虽黑肩知道,这并非是祁律的罪过,但失去亲人的黑肩容得考虑这般多的大道理么?
“将军的意思是……?”
山戎将领哈哈一笑,说:“本将素来便听说周公与太傅不和,这周公原本也是周王的师傅,但因着祁太傅被挤下了台,而这个黑背,又是黑肩疼爱的弟亲,你们说说看,这新仇加旧恨,该当如何处置?”
山戎将领盯着营帐的火焰,伸手轻轻的一挥,火焰被风吹动,没有熄灭,反而烧的更加旺盛,随即阴测测的说:“不若……我们再为周公添一把火,让他们周人营中自乱阵脚,烧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候,别说是齐国了,就连洛师,整个大周,都是咱们的!”
大军开拔,很快从宋国开出,向着沛丘前线会师。
这日里大军已经越过宋国,马上便要进入齐国边界,天色昏暗下来,大军原地扎营,准备休日一宿,明日继续赶路开拔。
军营中的气氛很凝重,气势也不高,众人默默的用完了晚膳,只留下巡逻的队伍,其余人等全部进入了营帐,准备各自歇息。
就在此时……
“踏踏踏——”
是马蹄之声,震动着大地,从远处扑来,越来越近。因着有上次被山戎人偷袭的经验,虎贲军犹似惊弓之鸟,立刻戒备起来。
“甚么人!?”
“不得近前!”
负责守卫辕门的将领大喝着,只见远处一片火把连绵起来,火焰连成长龙,几乎将黑暗的天边点亮,无数骑马匹,飒沓着荒野的尘土,最后面还拉着一辆盖着素布的辎车,发出“吱呀呀——吱呀呀——”的声音,颠簸而来。
那一队车马并没有减速,直朝着大军营门而来,到了辕门之下,虎贲军的守卫一看,立刻说:“快去传话,虢公回来了!”
原来那一队飒沓而来的兵马,是虢公忌父亲自带队。
营中消无声息,祁律本已经要休息下,便听到寺人的声音,急切的说:“我王!太傅!虢公回来了!”
“虢公……”
“运送黑背将军的遗体……回来了。”
姬林“哗啦”一声掀开营帐帘子,祁律跟着姬林,立刻从天子营帐中走出来,营地中已经灯火通明,篝火霹雳啪咯的燃烧着,虢公忌父一身黑甲加身,面上肃杀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