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玫瑰(118)
“喜欢我吗?”庄和西偏头在何序唇边说,吐字时潮湿灼热的气息灌进何序嘴里,烧得她舌尖一阵阵发麻。
她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剧烈颤动,以往不管是仗着“猫的星期八”的身份,还是基于生存本能,总能脱口而出的肯定回答被这几个月的迷茫不定、焦灼惶恐拉扯着,忽然变得难以出口。
这种感觉很难受,像被荆棘丛包围了心脏了一样,怎么都疼,哪儿都疼。
何序眼泪失控,喉咙里渐渐溢出声音。
庄和西用冷冰冰的掌心压抑着那些声音,唇贴在何序耳边重复:“喜欢我吗?”
何序双腿打颤,蜷缩着脚尖:“太里了……和西姐……”
庄和西将手抽出来,只留寸余浅浅地挑逗着,第三次问:“喜欢我吗?”
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更煎熬,更难受。
何序有些崩溃地想弓身缓解,脖子却被庄和西严丝合缝地握着,手指抵着她的下颌,强迫她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和西姐……难受……”
崩溃的哭声掩盖住了潺湲溪流。
何序的清醒渐渐不复存在,被得不到缓解的身体本能驱使着主动踮起脚尖寻找……
潺湲溪流重新开始低语,何序崩溃的哭泣迅速变成焦灼的眼泪,与喉咙里的震颤声同步,她慢慢地,终于找到了往常那种熟悉的轻松感和自由感。
白日里种种难以排解的情绪暂时被搁置,何序沉溺其中,把每一秒都拆成无数块,迫切又小心地享受那种空白的短暂快乐。
她太投入,没发现身后的人始终没有反应,从眼神到脸色,到呼吸,全都是冰冻的冷色。
每一次的询问被沉默以对,或是王顾左右时,那层冷色就会厚一分。
到现在已经成了打不破的寒冰,堆在庄和西眼底。
庄和西手垂下来攥住何序手腕——像是替她的脖子出现于庄和西手心里一样,随着她指关节的不断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不断凸起,快速透出一种要将她捏碎的阴寒感。
何序浑然不知,只在不久之后,猛烈而紧绷地把头深埋下去。那一秒的视觉极端眩晕迷离,她还是看到有清亮水色在那只手里晃了晃,掉在地上。
“啪——”
庄和西随着声音垂眼,看到何序腕上一旦戴上就不可能再解不下来的手链,此刻被自己无意扯断,掉在了洗手池里。
这一幕极具隐喻感的画面将庄和西身上本就岌岌可危的平静撕碎,眼底迅速掀起墨色的巨浪。她手抬起来,像是撕碎一张不具任何韧性的纸一样撕开何序的衣服,低头咬在她后肩上。
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狠,张口就见血。
何序惊颤发抖,往后再有声音全是因为身体的折磨,有熟悉的快乐,也有陌生的痛苦。回到房间之后,她始终只能趴在床上,看不到庄和西的脸,就更能感觉到她动作的猛烈。
和往常情到浓处失控的感觉很像,又好像截然不同。
何序双手被缚得很紧,后肩刚愈合的小伤口已经被咬出更深的牙印,疼痛和快乐并存在她身体里,前所未有的刺激。她在极端的混乱中抬头,看到手腕上多了一圈环形的指印。
指印旁边,怎么试都摘不掉的手链消失不见。
何序空白一瞬,眼泪失控。身体里翻江倒海情谷欠裹挟她的清醒,她在一直持续到凌晨的纠缠里,找不到一点力气去分辨思考今天这场同样激烈的情事和以往到底有哪些不同。
深夜,万籁俱寂。
月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割开寂静,在窗上洒下一片寒霜,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冻结万物,又在清晨到来时悄然褪去,还万物蓬勃生机。
……除了庄和西。
庄和西在窗边的沙发里坐着,一动不动看了何序整晚,周身空气因为长时间停止流动,透出一种淤滞晦暗的恐怖感。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黑色拖地长裤、白色休闲衬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额角留下来的血迹,一半干涸在她白得病态的侧脸和脖颈里,一半像诡异的画,画在她同样白的惊心的衬衣上。她起身走到床边,给睡觉蹬被子的何序掖了掖被角,赤脚往出走。
出来看到对面打开的房门,庄和西脚下顿了两秒,提步走进来。
里面的陈设和过年那次看到的一样,到处都干净,到处都没有生活气。
庄和西参观似的逐一检查何序的衣柜、梳妆台上她的个人物品,以及卫生间里空空如也的置物架,最后走到窗边,拉开她放在桌上的背包。
里面全是她会用到的东西。
甚至有一小盒年初二,她在游乐场收到的糖,何序拿出来几颗装在小盒子里随身背着。
她很敬业,工作笔记里满满当当都是“和西姐今天几点出门,做什么工作,几点结束,吃什么饭”,除此之外,还有很具个人风格的情绪备注。
【西姐觉都没睡就要去录综艺ヽ( ` ⌒メ)ノ】
【和西姐都拍了十五个小时了,还不给休息( ` Д ) 】
【又给和西姐接没意义的工作(╬ ﹏)】
……
【和西姐今天只吃了少一半早饭( p′︵‵。)】
【和西姐发烧了(︿) 】
【和西姐腿肿了(╯°□°)╯︵ ┬─┬】
……
凡是带有个人情绪的“和西姐”全都被何序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细看根本看不到。
但真真实实存在。
且对此刻的庄和西来说,存在感强于一切。
她手指摩挲着,回想火场里,何序毫不犹豫冲进去时的表情和生日后台,她不假思索挡过来的动作——似乎找不出什么破绽,她眼睛里的确只有她,但那个“只有她”的前提是什么,她当时真的看清楚了吗?
“哗——”纸张翻动发出声响。
庄和西目光在新一页的红色箭头和手绘猫头上停顿片刻,指肚抹了抹凿进纸里的箭头,将笔记本拿起来,只那一页对着太阳——隐藏在箭头开始的那行文字就变清楚了。
【你要拥有那个最好的她了】
猫的星期八。
庄和西反复品读那行文字,根据页面上方的时间精确还原当时场景——她给她剔了一晚上鱼刺;通过微信向禹旋公开她们的关系;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给她买了喜欢的樱桃和蛋糕;禹旋后来微信告诉她“姐,虽然那个最好的你已经被人抢走了,但我一点也不嫉妒,我祝你们幸福开心,白头到老。”
她会和谁白头到老呢?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到现在可还一点都没有分清楚。
从一个只会沉默、回避的哑巴嘴里更问不清楚。
只有被写出来的心情,被录下的事实不断提醒她:一切都是假的。那个人处心积虑,真有目的。
“……”
庄和西攥着那张纸,眼神越来越沉,内心越来越暗。
隔壁传来微不可察的翻身声时,她把笔记本放回去,拉上拉链,一切低压回归正常。
庄和西从房间里出来朝衣帽间走。
没关系。
分不清楚就继续分,一次不行就两次,一天不行就两天。
真就是她自作多情了……
“咔。”
庄和西推门进来看着镜子,里面倒映着她血腥十足的身影。她把早已经被血浸透的创可贴撕下来扔进垃圾桶,和额角结痂狰狞的伤口对视。
真就是她自作多情了,让她多出这份的情人,也得给她原原本本地接住了。
她以前给过她无数次的机会,让她走、赶她走,但她不走,那往后,她就只能在她触目可及的地方待着,哪里都不休想去。
十六岁之后,她脚下的路一直是条死路,只能往前不能后退。
走上她这条路的人还妄想回去?
痴人说梦。
“嘟。”
和教练的视频接通那秒,庄和西立刻又是一身平静,有条不紊地按照她今天的安排开始健身。
……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何序还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