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34)
作者:未有雨
时间:2020-03-10 10:04
标签:狗血
“今天还有事,下次吧。”他对前台说。
他今天要回去看老爷子,特地穿了稳重的衣服,并不像没事做进来逛逛的人。前台见惯了临门一脚前退缩的病人,理解地说:“好的,您随时来,我们每天都有医生值班,全年无休。”
言喻迅速离开了诊所,返回车上,给周逸拨出了电话。
“帮我查个人,名字发给你。”言喻说。
周逸问:“好的,是谁?”
“一个医生……心理医生。”言喻把能记住的关于唐之清的信息都编辑成短信发了过去。
周逸的回复来的非常快。
原来的生活助理在岑明止走后不久就被辞退,这两年他已经接手了言喻的大部分琐事。而唐之清的资料也并不难查,关键字输入,个人履历都写在诊所的官方主页上。他和妻子孟瑶在业界内都算有名,周逸不确定言喻查这个人的目的,除却基本信息,甚至连着唐之清发表的论文都一起打包发给了言喻。
论文发表于他读博士期间,挂名的学校恰好就是岑明止的大学母校。算算时间,他博一时岑明止应该恰好大四。
他们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吗?
有多久了……如果是从岑明止的大四到现在,那真是一段非常长的时光,比言喻和他认识的时间还要长。
还有他的妻子孟瑶,另一所大学心理学的高级讲师,周逸打电话去学校咨询,这段时间孟瑶因为怀孕身体不好,一直在休假。
全都对得上。
所以岑明止是借宿在这对夫妻的家里?言喻焦虑起来,岑明止的状态不好吗?为什么突然回国,难道是因为在外面病情恶化?……又或者就是因为突然回国所以恶化,差到了不得不搬进医生家里的地步?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叫来的外卖全都冷了,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几次按亮想拨出去,又在岑明止的号码页面上反复熄灭。
他在这种过度的煎熬和无措中度过了这个夜晚,躺在岑明止曾经躺过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天亮的时候他强迫自己起来,给司机打电话,叫司机送白幸容去机场,自己潦草洗漱后去了公司,在办公室一坐到中午,终于有了一点困意。
他的办公室早就搬到了原先岑明止用的那间,言喻吃了一点东西,躺在休息室里睡了一会。到下午三点,白幸容应该是着陆了,一通电话把他打醒。
言喻本以为白幸容会骂他没有守信,却没想到白幸容只字未题,简单说了这两日的行程安排。虽然他已经办理离职,但这一趟曼谷仍旧是公事,去做手下项目的收尾工作。
白幸容很快说完正事,到最后才问他:“怎么样,昨天见到人了吗?”
言喻敷衍地“嗯”了一声,白幸容好像打定主意要看热闹,嘲笑地问:“他是不是不理你?”
言喻在卫生间整理了睡乱的头发,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往外走:“他没看到我。”
他一个人在下降的电梯里,轻微的失重感像极了昨天他看到岑明止时的状态,飘忽的、毛孔战栗的不安不断刺痛大脑皮层,指尖都发麻。
白幸容说:“为什么?你没去打招呼吗?”
“他和别人在一起……”言喻话音一顿,突然想起白幸容昨天说过他知道岑明止同行的人是谁,“你认识他们?”
“你说唐医生?”白幸容笑了笑,“认识啊,在他那里看了三年病,也算是比较熟了吧。”
言喻一愣:“你?看病?”
“这很正常吧。”白幸容语气随意:“有时候我觉得你也应该去看一看,太容易暴躁了。”
言喻:“……”
“言喻,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有这么可怕。”白幸容的声音放轻一些,似乎是坐进了车里,旁边的杂音都消失了, “岑明止有抑郁症这件事让你很紧张?”
言喻说:“你怎么会知道他有……”
白幸容打断:“你在怕什么?怕刺激到他?”
电梯的门开了又合上,言喻忘了走出去。
他答不出来,怕的事情太多了,怕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原谅,怕岑明止仍有积压的痛苦,加重他的病情,或削减他对言喻那所剩无几的爱情。
“没必要吧。”白幸容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像从前言喻刚接手公司的时候,因为做什么错什么,所有东西都需要白幸容重新批阅,白幸容每改一个地方,都会发出的笑。
略有一点嘲弄,但修改时又非常耐心,他会用挂着这样的笑容给言喻解释,哪里做错了,哪里还可以,如果是他的话会怎么做,甚至如果是岑明止的话,这种时候会用什么办法。
他和岑明止截然不同,即使长相上有几分神似,行为处事却天南地北。岑明止会与供应商谨慎地对比价格,会审核每一项账目,在公司八年,财政清晰绝无差错。但白幸容不会,他大刀阔斧,不屑于商人之间的讨价还价,他用适当的让利换取下一次合作,即使短期亏本也没有关系。
“——抑郁症又不是什么绝症,你怕什么?碰一下会死吗?”就像他对言喻的每一次酌情批改,他对着话筒轻轻嘲道:“做生意太瞻前顾后就会错过机会,做人也是一样,你在这里磨磨蹭蹭,还想他等到什么时候呢?”
第39章
孟瑶今年已经三十七岁,怀孕初期医生就明确表示过孕期和生产的风险会比较大,每一次产检都可能成为暴露问题的那道坎。但幸好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产检的各项数值正常,B超已经能够拍出孩子的轮廓。
医生建议她适当出门走走,岑明止和唐之清于是在周日陪她去小区隔壁的购物中心逛街。
母婴店上了新的婴儿衣,款式和颜色太多,孟瑶犹豫不决,唐之清干脆把她看中的那几件全都买了下来。今晚他们决定吃火锅庆祝又一次顺利度过的产检,于是买了熬汤用的筒骨,牛羊肉和基围虾必不可少,蔬菜菌菇也每样称了一点。
他们没有开车,唐之清要扶孟瑶,岑明止就多拎了一些东西。
大大购物袋挂在手上,商场回家不到两百米的路程,本该十分钟就能到家,却没想到会在小区门口遇到等在那里的言喻。
他站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外,人那么高,隔着二十米的距离岑明止就发现了他,走进了他手里拿着一支烟,烟头上没有火星,只是拿在手里而已。
今天天气晴,气温也开始回暖,他穿了一件薄一些的短款风衣,浅灰的颜色,底下是深青牛仔裤,扎在黑色的靴子里,有一点潮,显得年轻,很有他从前的穿衣风格,唯独款式稳重了很多。
“去逛街了?”言喻比他更早就发现了他们,把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朝他们迎上来,对唐之清夫妇说:“你们好,我是言喻。”
昨天是白幸容,今天是言喻,唐之清简直要当场石化,购物袋都险些脱手。孟瑶稍微好些,担忧地看了岑明止一眼,和善道:“你好,今天也是来找明止吗?”
“嗯,他不接电话,我就直接过来了。”言喻看向岑明止,“手机没听到吗?我打了好几个。”
岑明止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言喻,时间在二十分钟以前,当时他们还在超市,人多嘈杂,就算了开了声音也未必能听到。
但其实就算听到了又怎样,他会接吗?接起来又能说什么呢?
岑明止说:“抱歉,手机静音了,有事吗?”
“没事。”言喻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看到他们手里那么多袋子,主动道:“我帮你们提一点?”
唐之清反应很快:“诶,不用不用,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松开孟瑶,想把岑明止手里的袋子接过来,自己和孟瑶先走,把说话的地方让给他们。但岑明止看了言喻一眼,转身把手上的袋子靠墙放在了路边,说:“我去物业借一辆推车,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也行。”唐之清收回手,“我们不急,你去吧。”
岑明止对他点了点头,转头往小区走,言喻立刻跟上,虽然这段路非常短,但岑明止给了他们独处的机会。
岑明止放慢了脚步,言喻追上来,走在他旁边。
“找我有事吗?”岑明止问。
言喻走得比他更慢:“没事,就是来看看你。那个人是你的心理医生?”
他确实没有什么事,凭着一股冲动来到这里,时间不上不下,约饭不合适,约会更不可能。他们如今的关系糟糕透顶,想要见一面,却连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都没有。而能够开口的话题,竟然好像也只有唐之清夫妇。
岑明止停下来,转头看着他。
“老头跟我说了……你有抑郁症。”言喻很想握一握岑明止的手,如果能抱一下就更好了,但他不敢,只能站在原地,“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还好。”岑明止点了点头,目光平静。他的新镜片是窄细的淡金色外框,与他的瞳孔颜色相得益彰。而他即使做日常打扮也难掩严肃禁欲的风格,配合上那种目光,面无表情时也很漂亮,言喻不会描述,却总能想起那一年他们在阿寒湖上看到的山和雪。
“之清确实是我的心理医生。”他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言喻说:“你以前没有跟我说过。”
岑明止说:“抱歉,我以为这是我的隐私,没有必要告诉你。”
言喻喉结滚动,说:“对不起。”
岑明止看了他一眼,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不明所以。
“没什么……”言喻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区门口人有点多,保安也看到了他们,停在原地太引人注目,岑明止继续往前走,言喻跟上去,岑明止走进小区,向保安说明来意,借一辆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