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锦绣(93)
七叔是何许人呀?
七叔怎么可能随便说出这样的话?
老刘摇头说:“他怎么可能这样胡说八道?发神经吗?”
刘易斯拿出了手机,放出了录音,七叔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筒传来:“兰伯特的死不是意外,我和老大都有责任,但是迫不得已的。”
老刘瞪圆了眼睛——七叔怎么可能这么说?
当然,七叔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这录音是经过剪辑的,刘易斯故意拿来骗人的,但老刘在慌乱中并未发现。
老刘仍竭力否认:“不,他胡说!”
刘易斯忽地站起来,厉声说:“我已经知道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老刘越发的慌乱,与其说是怕真相败露,倒更像是怕失去唯一一个儿子。
他慌张地站起来,犹如溺水之人紧握浮木一样紧握刘易斯的肩膀,哽咽说:“真的和我没有关系……”说着,老刘脸上竟是涕泪纵横:“我就算是再混账,也不可能杀人啊!”
刘易斯冷冷地看着老刘,说:“可是,母亲利用‘傲鹰’实行跨国犯罪的把柄,逼你答应离婚,是吗?”
老刘一瞬间,脸上露出了见到鬼的表情。
刘易斯苦笑,说:“七叔全都招了。你们在阿伊尼亚开公司,没做几桩生意,反倒先闹出几条人命了。”这些人命官司,倒不是七叔说的,是克涅说的。克涅说当时“傲鹰”在阿伊尼亚开发地产,暴力拆迁,暴力催收,洗黑钱,沾染了好几条人命。刘易斯当着老刘的脸一串串地念出来,吓得老刘魂不附体:他……他真的知道了……
老刘一叠声叹气,老泪纵横,只说:“我可不想的……当年,阿伊尼亚那边的黑恶势力很大,要在那儿做生意,不给保护费是不行的。后来,我们索性和当地黑帮合作了。那些逼死人啊、暴力拆迁、催收债务的事情其实都是当地黑帮的人干的。包括你妈妈的事情……”
刘易斯听着“你妈妈”三个字,眼眶含泪:“我妈妈的事情?”
老刘捶胸叹道:“当时,你妈找了我,说想要带着孩子走,我不同意。她就说要曝光我们。我那时候也是有点慌了,跟几个兄弟商量怎么办。他们中应该是有人跟黑帮的人透了气,所以才……真的不是我……我当时也是吓死了,有一阵子都不敢回国……”
刘易斯总算明白了老刘当时的反常了——明明把兰伯特丢去了晚照岛就不闻不问的父亲怎么忽然跑了去晚照岛?为什么不久之后母亲就过世?为什么母亲离世之后老刘没有立即回国……
得知了这些疑问背后的真相时,刘易斯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老刘却老泪纵横,哭道:“我真的没打算杀她,我也没干啊!都是黑帮做的……”
刘易斯回过神来,不禁刨根问底:“黑帮?是什么黑帮?”
老刘答道:“叫‘古之’,你在新闻上大约也听过。前几年,那个黑帮已经被当地政府打击了,我们和他关系不深,又不在同一个国家,所以没有受到牵连。”
刘易斯却说:“但如果出动国际刑警细查的话,还是有可能被抓吗?”
老刘听到“国际刑警”四个字就犯怵,正正是中了心病了,只点头:“是的。”
刘易斯看着老刘沧桑的脸、凹陷的眼窝,心中一阵恻然。
刘易斯总算是明白了……明白了许多。
不仅仅是兰伯特的死亡真相,还有修斯的心境。
为什么修斯早早就开始追查兰伯特的死,却又将刘易斯排除在外。
说到底,修斯还是当刘易斯小孩子保护,不想他看见这些肮脏的事情。
最爱的母亲是因父亲而死的,而父亲是一个手沾鲜血的罪犯……
——这种事情,修斯可能认为刘易斯承受不来。
要是放在从前,刘易斯也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一定会崩溃的。
但现在,当真相血淋淋地摆在眼前的时候,刘易斯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平静许多。
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件事反而就不那么令人害怕了,还让人感到有一丝放松——呼,终于发生了。
刘易斯深吸一口气,没在家里呆着,一个人出了门,独自漫步在冬季的街头,风吹得他的脸似霜一样冷。
果然是这样,他成长在一个罪恶的家庭,还拥有了罪恶的爱情。
修斯所做的,是让刘易斯无忧无虑,感受不到一丝罪恶。
用白色的谎言,来堆砌一幅梦幻的美好画面。
刘易斯应该感激他吗?
似乎也不能。
但刘易斯要恨他吗?
恐怕也做不到。
刘易斯抬起头,又吸了一口盘旋在城市的冷空气,整个肺部都要冻伤了一样发疼。
他自虐地站在锋利的寒风里好久,才握起手机,拨通了修斯的电话号码。
“是你吗?”修斯的声音响起,仿佛带着几分惊讶。
“是我。”刘易斯答,“恭喜你,当了阿伊尼亚首富的继承人。”
“呵。”修斯笑笑,“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个?”
刘易斯说:“我过来找你。”
修斯有点僵硬:“什么时候?”
“现在。”刘易斯的语气相当坚决。
修斯却道:“我现在有个会议……”
“推掉。”刘易斯的语气更坚决了,甚至有点像修斯了。
修斯温柔一笑,说:“好的,总裁。”
三十分钟后,刘易斯再一次到了那栋熟悉的别墅里。
莲子姐看见刘易斯的时候,也一脸惊喜:“少爷仔,你回来了?”
刘易斯见了莲子姐,也有些不忍,笑着说:“我就回来坐坐。”
“那也好,”莲子姐含泪说,“我多怕你们兄弟不合。”
刘易斯听着“兄弟”两个字,心里就忍不住跳了跳。
“嗯,我先上楼。我自己招呼自己可以了,你不用管我。”刘易斯淡淡地说着,便走上了二楼。
看着刘易斯的形容态度,莲子姐忽然感慨:少爷仔好像成熟了许多……
刘易斯走到了主卧层。主卧层还是如同从前的陈设,他走过自己曾经的卧室时,发现里头收拾得整齐,还在窗台放了一株西府海棠——一切像是从前那样。
仿佛不曾离开。
刘易斯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当时想,自己要修斯做一朵仅属于自己的花。
谁知道,修斯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
“你来早了?”修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刘易斯怔了怔,回过头来:“路况比想象中好。”
修斯笑笑,问:“怎么了?来找我有事?”
“我说了,”刘易斯道,“恭喜你得到了一大笔财富。”
修斯笑了:“这也不值什么。”
“不值什么?”刘易斯嗤笑,“你真的很贪心,哥哥。”
修斯听到刘易斯有一次唤自己“哥哥”,心情比得到了财富还欢畅。
他又笑道:“是的,我非常贪心。”
刘易斯定定看着修斯,他知道,修斯想要的不仅仅是复仇。很多人宁愿拼上一切、飞蛾扑火般的自我毁灭也要报复,但修斯不是。修斯要报仇,但不会牺牲自己。相反,修斯还要一边复仇一边快乐——一边摧毁他人幸福、一边实现自我成功。所以,修斯在把刘家打击的同时,也要获得利益。
“你总想要得到一切。”刘易斯叹道,“财富,复仇。”
“是的,”修斯坦白承认,“我想要一切,财富,复仇,还有你。”
刘易斯看着修斯,心中起伏不定,却道:“世上是没有万全的,如果不能够呢?”
“如果不能够?”修斯说,“那财富和复仇就算了。”
刘易斯听了这话,心弦一动,却不忍相信,只说:“你真会说话。”
修斯脸上难得露出颓丧的表情,漠然看向窗外,说:“我说的是真话。”
刘易斯凝视着修斯的脸庞,心中涌起波澜:“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但也不会是全部的真话。”
“全部的真话?”修斯定定看着刘易斯,“这很重要吗?尽管这会带来伤害?”
“伤害?”刘易斯苦笑,“你还是觉得我很脆弱、很可怜,是吗?”
“不。”修斯忽然按住自己的胸膛,“是我……”
“呃?”刘易斯抬头看着修斯。
修斯低头一叹:“是我,很脆弱,很可怜。”
沉默,像是一点墨水在清水里散播开一样,在空气中弥漫了乌黑的色彩。
修斯说不出话。
真正害怕的人是修斯。
如果得知了一切,刘易斯会怎么样?刘易斯会到哪儿去?刘易斯还能像快乐的小鸟一样陪伴在修斯的身边吗?
修斯说,我弟弟很胆小。
事实上,修斯才是胆小的那一个。
卧室的温暖灯光里映照着修斯脸庞,一向和雕像一样冰冷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了不堪的裂缝,透露着他的无助和脆弱。
这样的表情,不需要搭配任何语言,就足够动人。
刘易斯哽咽了,伸手拥抱住修斯,亲吻他的唇,手往修斯的腰上放,甚至主动地解开了他的皮带。
修斯讶异,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刘易斯抬头,问说:“你认为呢?”
修斯脸上的脆弱消失了,又像以往一样笑了:“你这是……要我的命?”
刘易斯不语。
修斯却忽将刘易斯反压在墙上,在他耳边说:“要,就拿去。”
刘易斯的腿很长,从脚踝到腿根,可能有100cm,而修斯却觉得自己好像走了10000m,气喘吁吁,一身的汗都滴在上面。
夜色深沉,窗边的海棠也显得更妖冶了。
海棠欲春睡,但刘易斯不打算入眠。
半夜的时候,刘易斯便离开了别墅,口袋里揣着修斯DNA的样本。
“血液也许会出错,但精 液和毛发都不可能全部都不对吧。”刘易斯这么想着,开车前往了DNA鉴定所。
第94章 最终章
拿到DNA检验报告的时候,刘易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以为自己会发疯,会发抖,会发狂……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他沉默着,看着报告上的文字,表情沉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