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锦绣(8)
“烟……烟味?”刘易斯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修斯的鼻翼微微翕动,光滑的鼻尖上还滴着水珠,处于青春期之中稚气未脱的兄长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头幼狼。
“烟味?”刘易斯有些心虚地躲开了修斯的目光,“我回来之前去了同学的寝室派对。他们有人抽烟。”
修斯笑笑说:“你可没有抽吧?”
“我没有。”刘易斯说得很平和。
修斯打量了一下刘易斯,似乎在判断刘易斯有没有撒谎。
很快,修斯得出了结论。
他的弟弟应该没有撒谎。
烟味可能只是浮游在刘易斯的皮肤上面,要判断他是否抽烟了,还是得从口腔来。
修斯说:“那你张嘴,我闻闻。”
刘易斯一怔:“你讲真的吗?”
修斯笑了,并没有回答,却忽伸出手,在池上打出了水花,溅了了刘易斯一身。刘易斯被骤不及防地溅湿了一张脸,便伸手一边抹着脸庞一边说:“干什么?”
“你身上的烟味太重了。”修斯说,“我帮你洗洗干净。”
修斯不喜欢刘易斯的气味变得复杂。
刘易斯的气味很好闻,加上了烟味就不好闻了。
既然头发已经弄湿了,刘易斯索性一头扎进了水中,游荡起来。刘易斯的游泳姿势不太标准,因为他没有像修斯那样频繁的锻炼,但是,他还是很有学习的天分的,所以游起来还是得心应手、有模有样。只是蝶泳费劲儿,一个来回过来,他从水中站稳,已是气喘吁吁。
修斯伸手摸着刘易斯的肩膀,说:“你的姿势不标准。”
此刻,在水里,两个少年的身体贴得很近——这样的距离在他们的生活中很少有。因为他们在这个强调“贵族气息”的家庭里总是彬彬有礼着。然而,这样的距离,也不算太过罕有,因为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然而,今天的贴近却显得不同寻常。
泳池蓝蓝的水填补了他们身体间的空隙,好像他俩根本密不可分一样。
刘易斯如同一块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也不回应修斯的话。
修斯便更凑近了,用下巴搁在了刘易斯的肩膀上,一手环着了刘易斯的腰:“你到底学不学?”
刘易斯推开了修斯,回答说:“不学。”
然后,刘易斯便匆匆离开了。
翌日一早,刘易斯就坐车回到了学校里。他到了宿舍的时候,发现地上都是烟头,那个男孩子等了他一夜。
眼眶泛红,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一向外表不羁的男孩子此刻变得相当脆弱,和平常那个“坏学生”模样的少年判若两人。
刘易斯不觉有些讶异,又有同情——从小到大,刘易斯都是一个很有共情心的人——而这好像正正就是刘修斯缺乏的东西。
母亲还曾开玩笑说:“是不是母胎里的‘共情’因子全部给了小易了。所以小修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刘易斯甩甩头,勉力将修斯从自己的脑海中抽离,他扶起了坐在地上的男孩子,并说:“孙若庭,你怎么在这儿?”
孙若庭抽了抽鼻子,一脸倦容,仿佛很颓唐一样:“当然是等你呀!”
“你是傻子吗?”刘易斯说,“等我做什么?”
孙若庭却难过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酷。我只是喜欢你呀!”
刘易斯有一丝的动摇。
他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孙若庭给了他一个拥抱:“我们试着交往好吗?”
刘易斯不费太多力气就推开了他,沉默不语。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孙若庭无奈一嗮:“我保证,在没有你允许的情况下,我不会动手动脚?”
刘易斯微笑:“这不需要你保证,我不允许的话,没有人能对我动手动脚。”
孙若庭真是爱死了此刻刘易斯的语气和表情。
孙若庭低了低头,说:“那就当我带你熟悉同性恋者的世界,做你第一个GAY的朋友,这样总可以吧?”
刘易斯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是同性恋?”
孙若庭笑着说:“你不是同性恋?为什么将我塞你房里的同性杂志存起来,而不丢掉?”
刘易斯罕见地在兄长以外的人面前红了脸。
校园,少年,制服,绿树下。
这几个意象组合在一起,不免得相当温馨。
少年刘易斯穿着羊绒外套,里头搭着制服衬衫,短裤,露出青少年专属的细长的腿,套着白色棉袜,坐在绿树下读书。孙若庭则像小飞蝶一样在刘易斯身边扑腾着。
刘易斯显然已经习惯了孙若庭的扑腾,所以能够保持平静地阅读着。
孙若庭却蹲在了刘易斯的膝边,说:“你怎么都读书?却不读我?”
刘易斯看了孙若庭一眼,淡淡一笑:“因为你比较容易读。”
“真的吗?”孙若庭歪着头,问,“你能读出我现在想什么吗?”
“能。”刘易斯回答得温柔又笃定。
孙若庭便凑近了刘易斯,仿佛要亲吻他一样:“那你觉得我现在想做什么?”
刘易斯微微一笑:“你想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说完,刘易斯用恰如其分的力气——并不会粗鲁、却足够有力的力度——将李若推远到一个合适的距离。
孙若庭便立即泄气了。
他觉得,刘易斯真的很难追!
刘易斯虽然不接受孙若庭的示爱,但和孙若庭的交往却比以往频繁多了。起码,多到足够引起一些同学的注意。
“为什么刘易斯最近老是和那个小基佬在一起啊?”
“他不会也是……小基佬吧?”
这样的传言,很快就穿到了高年级部。
高年级部里很快有人告诉修斯:“你弟弟有些奇怪。”
“是怎么样的奇怪?”修斯问。
别人告诉他:“这么说的话,你可别激动啊……”
“你说吧,”修斯说,“我听完再决定激动不激动。”
第9章
“今晚八点,有个小基佬轰趴”孙若庭给刘易斯发了信息,“来不来?”
刘易斯回复:“你们真的将自己开的HOME PARTY叫做‘小基佬轰趴’?”
“对啊,言简意赅。”孙若庭回复,“你自己不也是小基佬吗?”
刘易斯也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于是,刘易斯决定说:“在哪儿?”
孙若庭算是比较“敢”的那一类人,在校园里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性向。面对别人的耻笑,他也会加倍地还回去。
说起来,一般人还真的闹不过孙若庭。
因为孙若庭不怕打架,不怕吵架,也不怕丢脸,就凭这三点,就能在校园里打败90%的对手。
孙若庭也会拉拢一些同样性向的朋友,大家一起结成小团体。也是多亏了这个,一些性格软弱的同性恋同学也能得到小团体的保护,免遭校园霸凌的迫害。
毕竟,弱气的小基佬还是很容易成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的。
孙若庭的小基佬轰趴便邀请了刘易斯。
刘易斯对此还是有些犹豫,要是他去了,等于从社交意义上成为了他们“小基佬团体”的一份子。
他并没有作此打算。
孙若庭自然看出了刘易斯的犹豫。
他可看不惯这种在柜子的边缘徘徊的行为。
“天啊,又不是叫你来干我。”孙若庭发信息说,“你就是来玩玩嘛!你可是刘家公子,怕什么怕?”
刘易斯也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怕。
但他显然是怕的。
他回复了一句:“你们玩得开心点。”
“你为什么不来啊?”孙若庭说,“看不起我们?”
刘易斯答:“我家里有事。”
大概为了做戏做全套、也大概是害怕孙若庭跑来宿舍堵人,刘易斯当晚就叫车回家了。
他回到了家中的时候,又见到了后花园的亮光。
于是,他再次到了后花园的水池边,依旧看到了那个蝶泳的身姿。
“真美丽。”刘易斯默默想着。
然后,他又为自己的念头而感到惊讶。
他很少会将“美丽”这个词加之于兄长身上。
诚然,兄长的外貌非常出色,但他从未评判过。
修斯从水里冒出头来,一边拨起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抬头看着刘易斯:“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偶尔回来一下。”刘易斯说。
“你倒是很规矩的,基本上都是按学校规定做事的。”修斯一边说着,一边顺着扶梯走上了岸边。
月华如练,透明的池水顺着修斯壮实的肩膀滑落,仿佛水银泻地。
刘易斯看着修斯,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修斯已经不再是稚嫩的男孩,而拥有了充斥着男性力量的身躯。
修斯围上洁白的毛巾,坐在沙滩椅上:“没什么事,你都会听学校要求,在学校寄宿的。”
刘易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将话头转移到了修斯身上:“你倒是相反。你很少在学校宿舍留宿。”
“是的。”修斯躺在藤编沙滩椅上,姿态悠然,“我是有私人理由的。”
刘易斯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是什么理由呢?”
“我是GAY,和喜欢裸体的同性集体生活不会很方便。”修斯说。
刘易斯简直像是雷劈中了一样,那表情——十年后修斯想起此时刘易斯的表情还能笑出来。
“GAY?”刘易斯愣愣的。
修斯说:“是的。”
刘易斯退开了一些:“你是在开玩笑吗?”
“恐怕不是的。”修斯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相当寻常,像是谈论天气一样。
修斯轻轻瞥了刘易斯一眼:“你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性向就是这么让人困扰的事情吗,小易?你不会歧视我吧?”
刘易斯连忙摇头:“我只是吃惊。”
“比起你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者的时候还吃惊么?”修斯问。
刘易斯怔愣了半晌,才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学校里很多人说你是同性恋,加入了一个什么小基佬的社团。”
刘易斯的头有些疼:“我没有加入那个社团。”
刘易斯甚至没有办法将“小基佬”三个字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