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你的那十年(19)
“我大学还没毕业就和他在一起,三年了。”沈醉语气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快和得意,似乎可以跟在那个男人身边三年已经很了不起。
贺知书没有更多的悲伤了,一直以来的心理准备有了用场,他轻轻的回:“三年啊?三年…”
“我想一想,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贺知书微微抿唇,他真的是厌恶透了这种自虐般的回忆往事。
“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2003年,非典。”贺知书笑:“那一年你也就十多岁吧?那会儿年龄小也是好事,至少知道的少想的少反而没那么恐慌。”
“那年蒋文旭还不是蒋总蒋老板,连蒋先生都不是,他还在一个不大也不小的电子科技公司当小蒋。非典全面爆发的时候北京全面封锁,但也是那个时候民众才回过神来,医院是绝对绝对不能进的。”
“那时候医院人多的挤不动,隔离区也不过就是比普通病房多一扇严实的玻璃门,输液的都在天井。那段时间真的很可怕,每天都在死人,病人很多,医护人员也不少见,甚至连卫生部长来慰问探视的时候都感染发病死了。”
贺知书语气温和且平淡:“那时候我在医院。”
“我的老板,一家三口都得了病,哪个老板人很好,平日最照顾我,他第一个死了,我得照顾嫂子和小姑娘啊。于是就陪着耗在医院,连遗书都想好了,无非是让蒋文旭别伤心,忘了我。但我没想到,那天夜里蒋文旭偷偷过了隔离带拖我回家。”
贺知书说一会缓一会,他害怕会被一直强行封存的记忆击的溃不成军:“那次是我记忆中蒋文旭最生气的一次,也是他发火最不吓人的一次。他举巴掌想打我,最后还是重重抽他自己的脸上。他不说话,就哭,金豆子啪嗒啪嗒的掉。我只能哄他,我说,你怎么了啊,我可没欺负你。”
他说:“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活啊。”
“最后那一家还是死了,我却没事。后来律师过来我才知道老板把他那个小公司留给我了。”贺知书笑笑:“就是蒋文旭现在做大了那一家。”
沈醉漂亮的脸上是绝不落下风的执拗倔强,他很坚定:“如果那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我,我也能受的下来。”
贺知书手指颤了颤。也许吧,但谁能知道呢。贺知书只知道蒋文旭那会儿没有没完没了的应酬,没有那么多看着能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没有包养出真爱愿意陪他吃苦受难的情人。
于是贺知书笑了,带些冰冷的锋利:“你喜欢他?为什么喜欢?”
“我很爱他,”沈醉理直气壮:“爱一个人哪有什么理由,当然觉得他哪里都是好的。”
年龄小就是这点好。说幼稚而不自知的话都会显得单纯又美好。
贺知书觉得身上更冷了点,触触额头,好像比之前热一些。他觉得说话都有些费力了:“也难怪你喜欢他。那种男人…样貌好,喜欢你的时候又百般的温柔,会疼人,甜言蜜语顺手捻来…”
贺知书开始觉得身上的冷往心里渗了,就像是一直遮挡风雨的屏障被撕了个缺口,冷风呼呼的灌进去:“是啊…蒋文旭若要喜欢一个人,半点委屈都舍不得给那个人受。他会给你画画,给你摘花,替你打架,就连在床上也舍不得看你哭…”直到后来,贺知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他脑袋有些晕,恍恍惚惚中分不清自己的情绪。
说不清是悲哀,是不甘,还是自欺欺人的想沉溺进给自己的幻境再不出来。
客房的门没关严,小猫饿的已经很不满了,那门也不知道被它们的小爪子扒拉了多久,竟然真推了个缝。
见到那几只猫的时候,沈醉的脸色一瞬间白到贺知书的程度。
贺知书稍稍缓了神,他问:“你怕猫?”
“他…他不是最讨厌动物的吗?”
贺知书无奈的轻轻推开蹭他裤脚的小猫,轻声道:“那男人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不愿意的你不用和他讲道理,磨磨他,软着撒撒娇,他没办法,除了冷几天脸也没别的能耐。”
贺知书的调子很温和,似乎没意识到他在教另一个人该怎么令自己喜欢的人无可奈何,怎么心生怜爱。
但沈醉的脸色却更加的颓然衰败,其实当贺知书开始讲那个男人会对真心喜欢的人如何好的时候沈醉就知道了,再多的自欺欺人都改变不了那一个事实——蒋文旭对自己真的没有多余的情谊。
他以为男人的薄情冷漠是天性,以为蒋文旭只是不会爱人,以为那个人所有的不假辞色都是无心之过。
可原来不是的。蒋文旭不会陪他做一切情侣会做的事,从没有甜言蜜语哄他说话,更别说画画摘花。他也在想,蒋文旭疼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连床上都舍不得他哭吗?他只知道最开始跟蒋文旭的时候他常常受伤,那男人在床上也有股子戾气,下手狠,半点温柔也没有。沈醉那会儿常哭,疼的很厉害的那种哭,边哭边求,蒋文旭是从来不在乎的,他只嫌沈醉哭的狠了瘆人,有时候就懒懒的一句:“你实在不行我就换人。”
他那条狗被逼着处理的时候沈醉求了蒋文旭一个星期,软着性子撒娇又不是没试过,甚至愿意配合着玩那些蒋文旭手法根本不专业的SM。结果呢,那次沈醉没了半条命,狗也送人了。
沈醉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想,何必呢?自己来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蒋文旭家里藏个脆弱的瓷器一样的男人舍不得摔打发泄,自己还值得那么多心思情面?
但沈醉也不甘心。他有什么比不上眼前这人的,就凭他陪蒋文旭吃过的那些苦?他不是做不到,不过就差了那么一段时光。
沈醉笑起来,漂亮干净的像一园子茉莉花:“昨晚你们吵架了?”
“真是,每次生了气都跑我那儿去,小孩子性子改不了。”沈醉无可奈何的抱怨:“都劝他别老给自己找气受,他偏说放不下之前的旧情。大家都是男人,我当然理解他,无非把你和他之间当了亲情。”
沈醉慢条斯理的穿上大衣,笑道:“不过蒋文旭也真是有决心和以前做个了断,戴了十年的戒指说扔就扔,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好歹也是别人一片心意不是?我还算心软帮你留下来了,要不约个时间我带来给你?”
贺知书的心口疼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手心冰凉。他的手指,他的唇,甚至他的整个身躯都在颤抖。贺知书忍着心疼的恨不得整颗心都跳出来的痛楚,指着门口,咬牙道:“出去!”
沈醉挑眉,当真毫不纠缠。
那扇门关上的一瞬间贺知书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他用手背紧紧抵着唇,可大片的血渍还是从手指缝里渗出来。
原来,痛不欲生是这种感觉。
倒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第十六章
贺知书伏在地上,鲜血洇透了他的前胸。能逼人窒息一般的疼劲过去,剩下的只有胜于从前任何一次的平静。
他定定的看着右手无名指的素面指环,他戴了十多年的戒指,摩挲过千万次,由着它变成绳索牢牢拴住自己的一颗痴心。
却不知,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廉价又卑微。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你的坚持都是笑话。
贺知书一点点褪下戒指,戴的时间太久,摘下来很难也很疼。但最后戒指能留下来的,也不过就是一道白而浅的痕迹。
他闭着眼将戒指远远一抛,除了硬物落地翻跳进沙发底下的几声轻响,什么都没留下。
贺知书躺在地上缓了很久才爬起来,去洗干净脸,揉干净衣服,去给小猫做饭。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麻木了,木偶一样端着针线,把碎的不成样子的心缝缝补补。新三年旧三年,无非这样过来了。
蒋文旭回家的时候贺知书正在客厅里看书,他就像没听见门口的动静,只噙着一点安然满足的笑意,慢慢的翻着书页。
“小书。”蒋文旭被那点笑意迷晕了眼睛,再出口竟像饱含了十多年忍而不发的深情。
他说:“我回来了。”玩腻了的孩子终于回家了,余下的只有颗怕挨打骂的心。
贺知书轻轻放下那本简媜的诗集,抬头看着站在玄关没有动步子的男人。蒋文旭手里还捧着一大束满天星,眼神深情。
贺知书笑笑:“送我的?”他站起来去接花,被蒋文旭隔了一捧花吻在脸颊上:“当然送你。老段的茉莉还没开,我替你等着。”
贺知书不置可否,他接过那捧花,却找不到花瓶装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花瓶早就摔碎了。
蒋文旭看着贺知书抱着一大捧花傻傻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玩,又觉得喜欢的不得了,甚至慢慢开始觉得看他无措的样子有些心疼。
“你就先扔一边吧,到时候我帮你做成干花,容易保存。”蒋文旭笑着望他:“没吃饭呢吧?我买菜回来的。”
这会才下午六点,贺知书自己的时候确实不会这么早吃饭。甚至不吃的时候特别多,最顶饱的就是那样一把药。
贺知书站在厨房门外歪着头看蒋文旭做饭,小孩儿一样的神情,时不时开口说两句:“少放盐…别放醋…鱼不要放香菜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