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76)
秦奂望着他的眼睛,没有错过他脸上半分不觉惊讶,甚至早有预料的神色。
他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
而是轻慢地笑了一声,反问道:“你呢?”
“……秦奂,你希望我回答你什么?”
—
两个小时的电影,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投影仪设置了深夜的自动关机模式,放完片尾就自发跳了黑屏,幕布也随之缓缓上升。
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
宁策正想起身去开灯,不留神撞到了茶几,沉闷的一声响,蹙眉轻轻嘶了声。
“小心。”
秦奂就在他身后,怕他摔倒扶了一把他的腰,没成想黑暗里看不清楚,跌下去的时候被一块儿带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出意外实属突然,两人都没有料到这样的场景,相对怔愣了两秒。
秦奂先找来了手机,打开手电替宁策检查伤口:“要不要紧?”
“应该没事。”宁策说。
他本来想说,只是磕了一下,不用管他。
但秦奂十分坚持,一定要亲自看过,宁策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居家睡裤的版型很宽松,稍微一卷就能拉到膝盖往上。
宁策肤色白,磕碰很容易留印子,现在撞到的一块已经红了,估计不久后就会变成深色的淤青。
“要拿冷毛巾敷一下吗?”秦奂问。
“哪有那么娇气。”
脚踝被握在他掌心里,这个姿势叫宁策稍有些不自在,挣了一挣,叫他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秦奂顿了下,一时没动。
黑暗的环境里,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一个轮廓。视力受限了,其他感官就不自觉变得敏锐。
两人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此刻身上带着的也是一样的味道,凑近时轻而易举地交融在一起。相触的肌肤是温热的,秦奂没有用力,只用手指松松箍着,贴合的地方有隐隐发烫的趋势。
距离远时不觉得,这会儿挨近了,宁策才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氛围来。
好像方才饮下去的酒在这时缓慢地泛上后劲,空气开始变得暧昧和黏稠。像骤雨来临前的池塘,闷热浑浊,水面一个一个浮出气泡。
不太对。
宁策轻轻踢了他一脚,叫他放手,随后想坐起身,去开客厅的灯。
但秦奂显然不打算配合。
他将亮着灯的手机丢进沙发里,探身向前,没让宁策起来,低声道:“先不管它。”
“……”
扣在沙发上的手机发出一圈微弱的光。
宁策挑了下眉梢,借着这一点光,看清了身上人深沉幽邃的眼睛。
他轻轻嗤了声,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这是干什么?”
“真打算发酒疯?还是……”
他停了一停,语气略带嘲弄:“后悔了?”
“……”
秦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眼,道:“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你跟我都知道,就算没有那次试戏,三年前我们也不会有结果。”
宁策一时没有做声,但秦奂知道,他算是默认了。
过了半晌,对方才反问:“所以呢。”
秦奂的视线在黑暗里描摹他的脸,神色专注:“可是现在……不一定。”
“……”
“老师。”
他顿了一顿,主动放低了姿态,语带几分希冀的请求。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
院外有车经过,亮光像藤蔓似的,蜿蜿蜒蜒,一瞬间爬满了淌着水流的玻璃。
一片寂静里,宁策没有立刻回答。
他深深地望向秦奂的眼睛,像是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样,似乎在透过皮囊,凝视他匿于深处的灵魂。
三年能改变很多东西,物如此,人亦如此。那个在深夜敲开他房门的年轻人简单好懂,即使蛰伏野心,也算听话驯服。
但眼前的人显然不是这样。
他凭三年的时间成长到了即将与他比肩的高度,在圈中盛名不衰,前途坦荡。那些宁策曾经施加于他身上的,诸如后辈和学生的标签,早在悄然之中掉落了。
他不得不认识到,对方已经不是过去需要关照的年轻人,而是足有压迫力和危险性,能够平视他的成年同性——还有追求者。
就算重逢以来,秦奂一直保持得绅士克制,每一次试探都在他划定的安全距离以外。但他心知肚明,只要他稍微松一点口风,而后发生的事,就不是他能轻松控制得住的了。
宁策伸出手,不怎么客气地扣住了他的下颌。
“三年前是你先找到的我,也是你提的结束。”他的嗓音很冷淡。
“现在又想重蹈覆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秦奂神情不变,似乎对他的反应已经有了预料。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任由宁策的手指下滑,半松不松地扼住脆弱的咽喉。
他垂眼道:“……那老师的意思是?”
宁策仰靠在沙发上,眼神却如同居高临下一般,一寸一寸地审视、打量他。
半晌,他才意味不明地啧了声。
“今晚算赏你的。”
他按着秦奂的脖颈,略微下压,声音却带几分懒倦的欲念。
“……明天就滚,少蹬鼻子上脸。”
【作者有话说】
小秦:好像被老婆当做工具用了,不敢吱声
◇ 第59章 感化
午夜已过一刻,厚重的窗帘将房间包裹得密不透风,唯缝隙处透过一丝忽闪的光,沉默地一明一暗。
尽管开了空调,屋内还是热的。口鼻都像捂上了一层潮湿的棉布,叫人在意识昏沉间,疑心这一片是否已经成了暴雨前涨潮的海域。
氧气稀薄,海水倒灌,水面缓慢晃着波纹,沉闷地没过头顶。
秦奂似乎在笑,胸膛闷闷地振动,宁策瞧见了也懒得问他在笑什么,反正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警告性地摁了下对方的喉结,叫他利索点,明天还要去剧组。
—
阵雨是在后半夜停的。
秦奂被宁策赶下了床,起身去开窗通风。
雨后的空气湿漉漉的,带着不知名花木的香气,凉风裹挟着水汽扑进窗子,驱散了房间里的闷热。
宁策惫懒得很,正要合上眼休息,旁边这个却是在精神劲儿上。
感到凑近耳边的热源,他偏头避开了对方的吻,眼睛都懒得睁:“干什么。”
秦奂也不介意,伸手碰了碰他汗湿的脸颊,跟他开玩笑:“明天还要赶我走吗?”
“……怎么。”宁策睁开眼看他,神色要笑不笑的,“要我结清服务费你再走?”
秦奂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无奈道:“那还是算了。”
刚才出了一身的汗,宁策下床去洗澡,回来的时候就看床头灯还亮着,秦奂正低着头在回信息。
“这个点还有工作?”他随口问。
“嗯。”秦奂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替他擦去发梢滴落的水珠,“简思辰问我和柴琰谈得怎么样了。”
“本来也不需要立刻回。”秦奂顿了一下,调侃道,“但体谅一下没有夜生活的打工人,他最近够暴躁的了。”
宁策哂笑了一声:“打工人手里握着寰宇好几个点的股份,比你挣得可多多了。”
这话倒是事实。
秦奂也笑,笑完品出了点儿别的意思,问:“老师和他很熟悉吗?”
“还行,但是彼此都没什么好印象。”宁策乜他一眼,“所以你最好别让他知道你在我这里过夜。”
“懂了。”秦奂说,“意思是在我从床-伴升级之前,先别向组织汇报。”
“……”
从银狮奖见面到现在,他干这种光明正大曲解宁策原话的事不要太多,堪称见缝插针地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