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60)
“谢谢各位的耐心聆听,希望我明年还能收到联席会的邀请函。”明月锋把话筒还给主持人,坐回自己的位置。
左手边胖乎乎的中年人递来一张名片,小声说:“小明先生,认识一下,我是做广告的。”
明月锋接过名片,上面写着一串字【万丈光广告文化有限公司万齐刚总经理】,他说:“幸会,万先生。”他打开钱包,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万齐刚。
“贵司营销做得特别好。”万齐刚比了个大拇指,“你那个一打五的法务小伙子没来?”
“没有,他也是大学生,做论文呢。”明月锋苦哈哈地说,“我的开题报告也没写完。”
万齐刚的眼神由惺惺相惜转为同情,看明月锋跟看儿子似的:“好惨,加油。”
接受论文和社会双重毒打的明月锋扶额叹气。
联席会共计两个小时,前半小时是各种讲话,后一个半小时开放茶歇冷餐会,供企业家们聚在一块儿社交谈生意。明月锋送出去一摞名片,又收回来一摞,将钱包塞得鼓鼓囊囊,以后有没有帮助不知道,总之显得人缘极好。
“明哥。”
明月锋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个绿眼睛小年轻笑眯眯地冲他招手:“刚刚你讲得真好。”
“邢泱学弟。”明月锋伸出右手,和邢泱相握,“你自己来的?”
“和我姐一起。”邢泱说。
当下,雾哀的品牌营销方案全权由邢泱负责,明月锋成为他的第一位甲方。
邢泱拉着明月锋来到冷餐会的角落,介绍他的姐姐宗政茜:“姐,这是我的甲方,明月锋,这是我姐,也是翻云的总经理宗政茜。”
“谢谢你给泱泱一个上手的机会。”宗政茜客气地说,“如若以后遇到麻烦,我们一定帮忙。”
“最好还是不要遇到麻烦。”明月锋说。
宗政茜礼貌微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就提前谢谢宗政老板了。”明月锋说。
“无垠的人也来了,要不要去见见?”宗政茜说。
无垠集团的名声如雷贯耳,创建时间追溯至民国,建国后被冠以红色民族品牌,历经百年屹立不倒,家底雄厚,发展强劲,各行各业皆有涉足,俨然是明月锋这类小微企业高攀不起的航空母舰。
“我记得无垠总部在复兴门那边,”明月锋说,“他们怎么来参加望京的聚会?”
“总部坐不下,他们在产业园租了新办公楼。”宗政茜带他走向场地中央人最多的长桌,“赵总,介绍一下,这是雾哀的明月锋。”
“宗政女士。”被宗政茜唤作“赵总”的男人笑着与宗政茜握手,递给明月锋一张名片,“明老板,年少有为,我是无垠游戏事业部市场部的赵友莱。”
“您好您好。”明月锋收下名片,递出自己的,“我挺喜欢玩无垠的游戏。”
寒暄过后,宗政茜开门见山:“我记得你们无垠有服装品牌,赵总有认识的人吗?”
“服装线办公区在杭州。”赵友莱说,“他们市场部在北京,我不大熟悉,有机会帮你问问。”
“你们服装线也有百年历史了,杭州是不是有个博物馆?”宗政茜说。
“是的,他们定期发放邀请函,组团参观。”赵友莱说,他看向明月锋,“每个月开放一次,我拿到名额发给你?”
“不好意思,我下个月没时间,马上要期末周了。”尚是学生的明月锋悲伤叹气,“过年后可以吗?”
“你有时间给赵总打电话,他工作忙,不一定想得起来。”宗政茜尽心尽力地提点后辈。
“我记住了,谢谢您。”明月锋对宗政茜的好意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有心理负担。”职场女强人宗政茜哪里看不出来明月锋的拘谨,她拍拍青年企业家的肩膀,“你怎么帮我弟弟,我就怎么帮你,礼尚往来。”
下午四点,联席会接近尾声,明月锋与宗政茜和邢泱告别,接过门口礼仪小姐递来的伴手礼袋,踏出酒店。天气晴朗,阳光普照,街边光秃秃的树枝挤站着一团团灰扑扑的麻雀,明月锋心中似有明悟,怪不得老板们消息灵通,确实需要多参加商业会议,认识人脉,等回办公室就和赖祥云研究一下明珠论坛的报名渠道。
手机嗡嗡响,明月锋以为是办公室的事,没有看来电显示便接起:“喂?”
“明月,”印寒冷淡的声音传来,“我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
第61章 心防
听到这句话,明月锋以为自己得了妄想型精神分裂,“印寒”和“被打”两个词出现在同一句话里的概率堪比阎王殿重现人间并举办公务员考试,他张大嘴巴:“啊?”
“我在北医三院的急诊。”印寒说。
“我打车过去。”明月锋说,他挂断电话,走出产业园,站在路边一边扬招出租车,一边思考要不要顺便去隔壁六院挂个号,看看自己和印寒谁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
北医三院门口的十字路口常年堵车,明月锋等不及蜗牛速度移动的车流,结账后推开车门,向医院大门小步快跑,赶上去急诊的地下电梯。急诊室里人间百态,嘈杂和哀嚎共存,四个医生推着一个平板车飞快地从明月锋身边跑过去,平板车上躺着个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明月锋心脏下坠,生怕印寒也成这个模样,他环顾四周,缺胳膊断腿、昏迷休克的患者排在最前列,后面是一些神志清醒但看上去仍然症状严重的病人。
明月锋嘴唇泛白,不愿再看,他掏出手机给印寒打电话:“我到急诊了,你在哪?”
“我看到你了,站在原地别动。”印寒说完一句,挂断电话。
“哎。”明月锋想着印寒受伤还要来找他,顿时急得不行。
急诊室空调温度开得低,却没挡住明月锋一头汗。印寒隔着人群,远远瞧见西装笔挺的明月锋,应是刚从应酬场合出来,他走到明月锋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明月。”
明月锋一把抓住印寒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好朋友有没有掉块肉,胳膊腿都在,脑袋也是完整的,十只手指没有缺失,他松了口气,问,“伤到哪了?”
“伤的不是我。”印寒说。
明月锋一个暴栗敲到印寒脑壳:“你知道望京打车过来多贵吗!”他气得想咬印寒,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问,“那你为什么在急诊?”
“我们做小组作业,一个同学和我吵起来了。”印寒说,“导师支持了我的看法,他不服气,下楼的时候推了我一把,我抓住扶手没掉下去,他自己没站稳滚下台阶,摔昏迷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畜生!”明月锋大为震撼,“然后你打120把他送急诊了?”
“嗯。”印寒点头。
“以后遇到这种自作自受的傻逼,甭管他。”明月锋的道德水准没比印寒高多少,他一反常态地伸手搂住印寒的脑袋,指腹细细拂过后脑勺的每一寸卷毛,认真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恶狠狠地问,“那人在哪?带我去看。”
“在排队。”印寒说,“没有平板床了,我把他放在地上。”他带着明月锋走向急诊室左手边拥挤的走廊,躺着的男生眼睛紧闭,身体瘦弱,面皮白皙,大众水平的相貌,明月锋硬生生瞧出几分阴险刻薄。另一个男生靠墙站立,和印寒打招呼:“你挂号了吗?”
“没有。”印寒说,“等老师来挂号,我不会给他掏钱。”
“行吧。”那个男生应是与躺着的男生关系不怎么样,他目光落在印寒身边的明月锋,“这你朋友?”
“你们报警了吗?”明月锋问。
“没呢。”男生回答,“这事还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