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坠网(91)
他们僵持在天平的两头,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僵硬地维持着现状。
习隽野看到夏以酲的状态就知道他这三天过得不好,没睡好、没吃好,那么在乎脸的人,已经不在乎是否有黑眼圈,眼皮有没有消肿。
几分憔悴、几分疲惫,足以让习隽野难受整晚,胸口明明空落落的,可是又重又闷,郁结凝滞心中,目光所及之处均已黯淡消色。
他在房间里坐了整晚,盯着桌上的三盆小多肉发呆,从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七点,这期间它们一共掉下四片花瓣,其中一个掉得只剩尖儿的小肉包了。
幽沉的天色渐渐转为鸭蛋青,东方的云层透出金光,柔和的在云层铺开,由深至浅,从浓郁的金色晕成浅浅的粉橘。
朝阳落在书桌上,光晕缱绻地包裹地包裹着三盆小多肉,好似薄纱轻覆。
习隽野眯起眼,坐了一晚上的身体僵硬疲惫,转动脖子时骨头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他去洗漱了一番,洗了把冷水脸,大脑清醒不少,然后和往常一样,做早饭的时候给夏以酲多留了一份在桌上。
走之前,习隽野拿着三盆小多肉站在夏以酲房间门口,敲了三下,低声开口:“夏以酲,你醒了吗?”
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昨晚你说的话,我想了很多,我确实没办法给你答案,但……我也不希望和你疏远,”习隽野说,“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也没事,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但既然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我是没办法做到完全忽略你。早餐我放在桌上了,你还是吃一点,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换做任何一个同居舍友,我也会顺带为他准备的,这是顺手的事,不是刻意地对谁好。”
屋内依旧静静的,就连风声也停了。
习隽野自言自语说了这么多,他其实没办法确定夏以酲是否醒过来,或者是否听到。
———束手无措,只能赌一吧。
赌夏以酲和他一样,昨晚彻夜未眠。
“我前几天买了三盆小多肉,当时觉得可爱,而且听别人都说多肉好养活,想着应该不用操心。”习隽野垂眼看着光秃秃的根茎,无奈地苦笑一下,“但我好像真的不会养花,买回来健健康康的,现在看上去已经快死了。你钟爱养花,对这些精通,能不能施以援手救救它们?看着怪可怜的。”
习隽野听不到回应并不意外,把多肉放在夏以酲门边的快递盒上,“我把它们放你门口了。”
随着房门一开一关,客厅彻底安静下来,清晨的阳光澄澈柔和,阳台上繁盛的植物沐浴在天赐的养分中。
昨晚下了点小雨,空气湿润,花瓣上挂着点点水珠,水嫩娇艳,繁盛的花朵向阳生长,藤蔓植物微微垂下,小花朵点缀其中,成为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过了一会儿,夏以酲的房间门打开一条缝,微红的眼睛朝外面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将门彻底推开。
餐桌距他的房间不是很远,残留的饭香飘进鼻息。
夏以酲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视线一寸寸下移,落在门口的三盆小多肉上。
他蹲下来,下巴抵在膝盖上,拿起情况最严重的一盆看了看,心里有了数。
夏以酲拿着小铲子去阳台,他有一个很大长方形的大盆,专门用来养多肉的,品种多、长得又好,晒过阳光肉瓣饱满鲜艳,漂亮硕大,像一朵朵绚丽的莲花。
他把小多肉的土全部倒出来,小心地处理根须,然后在大盆里挖了个坑,将小多肉埋进去,再施了肥料。
外面卖得这种小盆多肉看起来好看,其实是被处理过的,土壤不行,也没施肥,像习隽野这种不会养的,连阳光都不给人家。健康的样子只能维持几天,很快便开始掉花瓣,用不了多久就会死。
夏以酲刚开始养花的时候也不懂,走了很多弯路才理清其中的门道。
小多肉确实比普通植物更好养一些,不需要勤浇水,给足了阳光后自由生长。
多肉盆很大,其他多肉都是饱满丰盈的,只有这三株,又小又秃,对比鲜明。
夏以酲昨晚没睡好,这会儿阳光晃得眼睛酸,他揉了揉,抬手去拿浇水壶,打算给其他花浇点儿水。
胳膊抬了一半就僵住,只因看到了楼下站着的人影。
刚刚专心弄花,并没有注意下面,这会儿才看到本应该走远的人一直站在下面仰头看他。
习隽野穿着简约的T恤,单肩背着包,颀长的身形站在灰白陈旧的墙下,经年的银杏树茂盛,树叶叠嶂,过滤阳光,落了满地斑驳林荫。
夏以酲的呼吸漏了一拍,心脏收紧了几分。
出租房在五楼,这距离不太看得清楚对方的五官,可他们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交会,胜过万语。
夏以酲的身子僵了一瞬,下意识地想逃开,可习隽野已经率先收回视线,抬脚离开。
他倚在窗台,注视着习隽野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茫然空洞,有些怔然。
阳台是能让夏以酲快乐的地方,每当他看到自己养的花草欣欣向荣的样子,会升起幸福和满足。
这是头一次,阳台失去了它的作用,这些漂亮繁盛花朵挽救不了夏以酲的心情。
他既难过又伤心,这三天什么都没做,一直躺在床上装死,答应了粉丝女仆裙直播也以感冒为借口拖延。
饭不想吃,视频没录,楚寒的电话都没接。
没脸接。
之前楚寒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招惹直男,不要越陷越深,他不但没听,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夏以酲是有心理准备的,知道习隽野拒绝他是在意料之中,可当时那个场面、他们那段时间的暧昧,以及习隽野吃醋的行为都驱使他想试一试,赌一赌。
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可他还是这么难过。
特别是看到习隽野对他怀有愧疚时,这种难过到达顶峰。
如果习隽野像以前那样厌恶他,夏以酲不会这么难受。
正因为看出来了习隽野对他也有好感,碍于多面原因没办法坦然面对这份感情,所以难以释怀。
夏以酲没办法怪习隽野无情,也没办法怪自己。
感情是最不可控的东西,它没有道理和缘由,没有逻辑和因果。
喜欢了就是喜欢。
以前夏以酲觉得拥有一份感情是快乐,经过这些事之后,他觉得拥有一份纯粹、独有的感情成了奢望。
明明还没有二十岁,在渣男和直男身上栽一遭,好似经过千帆的无力和疲惫。
夏以酲眼眶酸涩,有点儿想哭了,这几天难受得在睡梦中都在流泪,睁眼闭眼都是习隽野无言拒绝的模样,凌晨苏醒,枕头一片泪渍。
夏以酲去洗了把脸,犹豫片刻,还是坐在桌前吃早餐。
这三天的早餐他看到了装作没看到,浪费了好些食物,习隽野这样节省的人竟也没说他。
昨天的话已经说得明白,没想到习隽野还是做了他的份儿。
算了,不能和食物置气,习隽野赚钱不容易,这些都是他花钱买的。
吃完饭,夏以酲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纵使他有准备,还是被镜子里人吓到。
清秀漂亮的脸蛋变得皮包脸肿,眼下乌青,眼里布满血丝,这副鬼样子戴上假发就能直接去演贞子,完全没有平日油光水滑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打算调整好状态恢复生活。
当初好歹和吴穆交往了一周,发现他出轨都没什么大不了,这次一定也能很快走出来。
———没什么大不了,他安慰自己,只不过是恋情没开始就结束了而已。
他没有颓废的资本,早已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了,有一堆工作等着,赚钱养活自己比沉浸情感更重要。
夏以酲把衣服脱下踏进浴室,温热地洗掉了这三天的污垢,沉重的情绪被冲走,密集的水流漫过匀称修长的身体,从胸脯到小腹,汇集在腿根又继而往下。
一小时后,再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恢复了清爽干净,纵使眼睛的红血丝没消,但状态并不像之前那样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