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坠网(55)
他衣柜里藏匿的一小部分性感小衣服和女装、化妆品被发现,破裂的不止家庭关系,弟弟无忧无虑的日子就没了。
父母开始对他高标准、高要求,从小抓起,不让他变得和夏以酲一样。
现在社会开放,喜不喜欢男人无所谓,他们并不在乎这个,重点是必须得有男子气概,不可以再成为第二个不男不女的人妖,走出去妖娆妩媚,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夫妻俩的面子往哪儿搁?
夏以酲出了一身汗,过往的种种像一把刀子割着他,他成了有家不能回的孤儿。
耳边潮水般的声音涌来,把他从混沌之中拉出。
夏以酲睁开眼,湿润的眼睫眨了眨,反应了两三秒才回忆起自己身处何处,想起来自己在输液,顿时一惊,凉意窜上头皮,猛地抬头看向输液袋。
他怎么睡着了!那液体……
现在输得是最后一袋液体,而且已经快输完了。
夏以酲愣愣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旁边传来吃饭的声音,他僵硬的视线转移到习隽野的脸上。
习隽野把电脑收起来了,正在专心吃盒饭,青椒炒肉丝和炝炒莲白,都是非常家常的菜,吃得挺香。
他注意到身边的动静,侧眸看了夏以酲一眼,没打算说话,继续埋头吃饭。
夏以酲嗓子干疼,抿了抿干涩的唇,“是你……帮我换的液体吗?”
“护士换的。”习隽野说完又添了一句,“碰巧看到没有了。”
夏以酲又注意到身上的小毯子,视线飘向旁边那人,“这个……”
“护士搭的,跟我没关系。”习隽野在他开口前就急于否认。
夏以酲环视一圈儿周围,“那怎么别人没有?”
“我哪儿知道,”习隽野用筷子把拉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可能看你可怜。”
夏以酲莫名其妙,“我怎么可怜了?”
习隽野讽刺:“睡觉都能把自己睡哭,还不可怜?”
“我没哭。”夏以酲揉了揉眼睛,否认道。
“眼睫毛都湿了,还说没有。”
“我那是……”夏以酲收声,困惑道,“你不是吃饭吗?怎么还能看到我眼睫毛湿?”
“……”习隽野被饭噎了一下,咳嗽两声,抽出纸巾抹了抹嘴,起身去扔盒子。
最后的那点儿液体要输完了,夏以酲叫住路过的护士,帮他拔针,顺便把毯子还了,“谢谢你们的毛毯。”
“没事,”护士笑了笑,“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怕你再着凉,特意要一个小毯子给你搭上。”
“他不是我的……”夏以酲解释的话未说完,随机瞪大眼睛,攥着毛毯的手一下子收紧了,“这个毛巾,不是你们……给我搭的吗?”
“不是啊,”护士取下输液袋子和针管,“我们每天有那么多病人,哪里顾得过来呢?这是人家儿科的毯子,我一会儿还得还给人家呢。”
针管抽出血管的那一刻有些疼,夏以酲的手指缩了一下,摁着针眼止血,脑袋里乱乱的。
护士的话很简单,可是落在夏以酲的耳朵却难以理解。
手背上的淤青未消,用力按着还有痛感。
夏以酲咬了咬唇,烧退了,脑袋却更加昏沉,思绪像越绕越乱的毛球,找不到头尾。
这会儿是饭点,输液室里飘着饭味,糅杂在一起的味道让夏以酲恶心。
他位子上坐了一阵,实在忍不了了,提着习隽野留在座椅上的药袋走出去。
刚踏出去,就和习隽野撞见,他双手有水,看样子是刚刚上完洗手间。
习隽野愣了一下,“你输完了?”
“嗯。”夏以酲把药袋递给他,低眉顺眼的,“你的药。”
习隽野抬手要接,目光越过夏以酲看向他身后,手臂改变路线,攥着夏以酲的胳膊,把他往边上拉。
夏以酲没有防备,步伐匆忙地跟着习隽野走,肩膀撞到墙上,骨头酸疼。
“你干什……”愤怒的话还问完,护士推着一辆小车经过。
夏以酲噤声,低头揉着肩膀。
习隽野也没多说什么,拿过药袋,转身离开。
“哎……”夏以酲叫住他,“你要走了吗?”
习隽野反问:“不然在这吃晚饭?”
夏以酲盯着他的背影,想问的话就在嘴边,说出来的却是,“你……刚刚的饭在哪儿买的?”
“食堂阿姨给医生的送盒饭的时候正好被我遇到,就买了一份,现在应该买不到了。”
“哦。”夏以酲揉着衣角,布料皱皱的,“你……今天也要给小荣补课?”
习隽野:“对。”
“那……你别给小荣说我生病了,我怕他担心。”夏以酲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没话找话。
习隽野侧过身来,一脸费解:“他好像并不知道我们认识,你不是在他面前装不熟?”
夏以酲这才想起来,“呃……是的,那就不用提了,他小孩子守不住话,万一说漏嘴,我爸妈肯定不允许你继续教他的。”
“知道了。”习隽野抬脚要走,夏以酲又叫住了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习隽野耐心耗尽,转身看向他,“能不能一次说完?我还得上课,又不像你一样是自由人。”
夏以酲心慌意乱,本来就是个憋不住事儿的性格,这下更藏不住话,手心生汗,倒豆子一样往外冒:“那……那个护士都给我说了,毯子是你特意找她们的借的。”
“……”
“我……我就是不明白。”二人的身高差让夏以酲只能仰着头看习隽野,眼神闪躲,慌乱又无措,可还是盯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你不是讨厌我吗?嫌弃我……恶心吗?那为什么还……还这样?”
习隽野:“我哪样了?”
“给我煮粥。”
“都说了是煮多了。”
“那……那陪我来医院。”
习隽野晃了晃手里的药,“我是来给我爸开药。”
“你完全可以走,但你还是陪我输液。”夏以酲说。
习隽野面无表情:“那你想表达什么?”
夏以酲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试探着问:“你是不讨厌我了吗?”
“你希望我继续讨厌你?”
夏以酲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习隽野目前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坦诚相见过,“同床共枕”过,因为这场病,双方都收敛了针对和尖锐,态度平和之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他们站在走廊上,旁边是过往的行人和医护人员,空气里弥漫消毒水浓郁,嘈杂的环境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可是话已至此,夏以酲现在等一个说法。
他纯净又湿润的眼眸落进习隽野的眼里,提着药袋的手悄然蜷了一下。
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了须臾,习隽野开口,“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夏以酲:“……”
“以前我生病不敢告诉我爸,怕他担心,就自己来医院,那时候我也想有人陪着。”习隽野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夏以酲抿了抿唇,心脏莫名揪起来,是得到理解的酸楚。
“我之前讨厌同……”习隽野顿了一下,把那个词咽了咽,“是有我的原因,不是刻意讨厌你。”
说完他想到自己曾经做的事儿,觉得这句挺没必要的,“反正,既然是舍友,顺手的事,况且……”
况且把你吃干抹净,付出点劳动力……扯平后心里也踏实。
这句话他没说。
夏以酲扣着手背上的胶布条,犹豫着问:“那……那你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