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25)
电话挂断,响起一阵忙音。
乔荆玉憋着哭腔应了一声,可惜已经无人听见。他吸吸鼻子,仰头看着石榴树梢结出的花,擦了擦眼睛。
第22章 八度空间
骆海从屋里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乔荆玉肯定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偷偷抹眼泪儿,而他也不知道怎么哄人。
骆海轻咳一声,出现在乔荆玉身后,跟他一起望着石榴树,“看什么呢?想吃石榴啊?”
乔荆玉没说话。
骆海说:“九月才结果呢,那时候你都走了。”
乔荆玉愣了一下,九月近在眼前,也就是下个月。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待到开学再走,大概会在这个月底之前回去,其实也没几天了。
离别来得猝不及防。
他本来正因为妈妈搬家的事伤心,现在心里竟被一种疑似不舍的情绪取代。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天天都想走,哪儿哪儿都不适应,现在却有点舍不得。
或许是因为…
乔荆玉看了看身侧的人。
骆海也垂头看他,两人一坐一站,视线有短暂的交错,不知道为什么,小卷毛的表情好像比刚才还低落。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床头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挺卖力的,就是不顶什么用。
乔荆玉睡了一会儿午觉,眼皮子才刚合上就热醒了,顶着鸡窝头坐起来,身上的背心都汗湿了。
支教小队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消息一直往外弹,因为快要走了,很多没完成的计划都要提上日程。
乔荆玉还没来得及看他们聊什么,陈嘉一个电话打过来,声音有点亢奋:“快点来村小学新建的教学楼,你采购的那车护理包到了!”
这还是上回生理课结束,乔荆玉说捐一车卫生巾,时隔两周,厂家送货进山了。
乔荆玉刚睡醒,确切的说,是刚热醒,心情很不好,“我不去,你们看着发吧。”
“你不来?”陈嘉提高了声音,“这可是你捐的,你不来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乔荆玉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特别懒散,“外面太热了,我不想出去。”
“我就知道你懒病又犯了。”陈嘉说,“但是你不来不行啊,刚刚司机找你呢,说是货送到了,你得过来签个字,他那个单子上,留的你名字。”
乔荆玉叹了口气,没办法,“行吧,等着。”
“你把骆海带过来啊!缺人手,你那么废物,也帮不了什么忙,骆海还能帮着卸卸货!”
“你才废物呢。”
乔荆玉懒洋洋地反驳一句,把电话挂了,拿了根山寨真知棒,贿赂骆海去当壮丁。
外面天特别热,乔荆玉坐在自行车后座,撑着小太阳花伞都感觉快要蒸熟了。
他跟骆海赶到村小学新建的教学楼时,学校楼前已经围观了不少人。
教学楼有三层,修的还不错,最近刚完工,楼前有一大片空地,只铺了水泥,一辆厢式货车就停在空地上,围观的都是村民。
乔荆玉真挺佩服这些人的,那么热的天,还出来看热闹。
他拨开人群时,听到他们正在议论。
“这什么东西?”
“听说是护理包。”
“护理包是什么?”
“就是女人用的卫生巾。”
“怎么捐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就是,只有女娃能领,男娃啥也没有。”
“这不公平啊!”
乔荆玉从人堆里挤进来,皱了皱眉,这都什么人啊?什么叫上不了台面?还跟他谈公平?
骆海跟在他后边,低声说:“别听他们说的,我觉得很好。”
“我才不在乎呢。”乔荆玉说,“他们都是没读过书的人,认知有限,犯不着跟他们理论,也辩不出个是非对错。”
小山村里思想守旧,对某些方面有根深蒂固的偏见,这一点,乔荆玉呆的越久认识越深刻。
上一代人的思想已经很难撼动,只希望年青一代能有所改观。
捐护理包这件事,并不是乔荆玉心血来潮头脑发热,那天跟陈嘉商量完之后,他就去村里小卖部看了看,找了很久没找到卫生巾,不得不求助小卖部看店的女孩。
女孩看他一个男生买这个,立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你要买?你买这个干嘛?”
乔荆玉撒了个慌,“我帮别人买的。”
然后他就跟着女孩进了里屋,看到里屋堆着几个纸箱,箱子里就是他想买的东西。
“都在这儿了,你要什么样的。”女孩指了指地上的纸箱。
“为什么不摆在货架上一点,放在这里谁看得见?”乔荆玉问。
女孩蹲在地上,打开了纸箱,“我妈不让摆出去。”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说这东西不能摆架子上。”
“不怕卖不出去吗?”
“本来买的就少,这几箱得卖到过年。”
这在她们村里算高端物品,不是每个人都舍得买,同样的钱,可以买到更多卫生纸。
乔荆玉也跟着蹲下,想看看都是什么牌子,一打开箱子,看到都是散装的,“这怎么都是散装的?三无产品?”
“什么是三无产品?”女孩一脸紧张,“你到底是干嘛来的?查货?”
“你别害怕。”乔荆玉赶紧解释,“我不是工商局,也不查货,这些卫生巾怎么都没牌子?”
“你想要高端的?”女孩说着话,又打开另一箱,“这种贵点。”
乔荆玉凑过去一看。
八度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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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不叫nba呢?
简直离离原上谱!
乔荆玉心里别提有多震惊,不过想想镇上小旅馆看到的dorex,也就释然了。
他买了一包八度空间,要不然怪不好意思的,耽误人家小姑娘那么长时间。
就是这件事,让乔荆玉觉得他提议捐卫生巾是对的,这事儿很重要。
送货司机在驾驶舱喝水,乔荆玉过去找他签字。因为司机今天还得赶回去,他们必须尽快卸货。
骆海看陈嘉他们都在搬东西,就也过去帮忙,所有东西先卸到一楼的一间空教室里,然后村长通过广播通知学生来领。
校长提供了一份名单,为了避免重复领取,每个领取的人都要在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后边打勾。
大喇叭广播之后,一开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后面人就越来越多,直到排起队伍。
乔荆玉和骆海也帮忙派发。
他俩人一组,不过骆海是那个干活的,因为摸鱼这一习性已经渗透到乔荆玉生活的方方面面。
中途他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骆海跟前排到了一个中年女人,气氛剑拔弩张的。
他赶紧过去看看。
“我替我闺女领的。”那个中年女人说,脸色也不太好看。
骆海把手里的名单给她,“找你闺女的名字。”
女人一下子拔高了声音,“找什么找?欺负我不识字!”
骆海情绪依旧稳定,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叫什么,我给你找。”
女人随口报了个名字。
骆海找了一圈下来,说:“名单上没有。”
女人又报了两个名字。
名单上还是没有,骆海拒绝领东西给她。
这人瞬间火了,声音拔高了八度,“名单上没有就不给吗?谁规定的?”
乔荆玉上前一步,正要说“我规定的”,本来捐助范围就是学校的女学生。
骆海把他拦住了,对老嫂子说:“村长定的,你去找他吧。”
女人狠狠剜了骆海一眼,骂了一句。
乔荆玉没听懂,但看她表情恶狠狠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村长正好赶来,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大声呵斥了一句,推着那女的离开教室了。
校长是个看上去很和善的中年女人,拍了拍骆海肩膀,安慰他:“别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