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瑕(5)
蒋彧斜了赵岚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齐弩良锁好门,拿着钥匙到了小区门口一家小卖部。他从小卖部里买了几瓶冰水,付完钱后没有立马离开,而是把钥匙交给了柜台后边风韵犹存的妇人,站在那儿和她说着什么。
蒋彧原本不想进这店里,但看到这幕,脸色顿时沉下来。他把齐弩良的双肩包往肩上一搭,撩开门帘跨步进去,接过男人手上拎的冰水,又伸手拉他:“走吧,哥。机场要提前两小时值机,我们时间已经很赶了。”
“哟,大城市回来的高级人才啊,长了见识,见着以前的邻居是不是都不认识啦。”老板娘抱着胳膊,鲜红的嘴角撇着。这两天其他人见着蒋彧,都先是恭维,只有她,先是一通挤兑。
蒋彧阴着脸,在齐弩良跟前,嘴角偏偏扯出来一个笑,招呼道:“八姨好。”
“真有意思,你叫齐弩良哥,管我叫姨,不知道我跟你哥是同龄人?”
齐弩良蹙着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荣八妹还在记恨着小彧。他劝道:“好啦八妹,我去不了多久,你三五天记得帮我浇浇花,别的没事儿。”
女人不耐烦地挥手:“去吧去吧,我知道了。”而后那话又像是憋不住一样,“才过了几天宽裕日子,真是嫌生活安逸了,没地儿花钱。要我是你的话,我才不去,都养大了,还要怎样,欠了谁的?”
一听这话,蒋彧咬紧槽牙,把手按在柜台的玻璃面上,那原本就拿胶条粘起的裂缝,被他按得吱吱作响。
但脸还是那张笑脸,语气还是那轻快的语气:“八姨,你这话就不对了。不是我哥欠了我的,是我欠了他的。我欠他的恩情,用一辈子都还不清。’
“我呸……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可知道……”
“那你说说呗,让我哥评评,看你说得对不对。”
“行啦,走吧,不是时间来不及了。”齐弩良反手抓住蒋彧,把他往外拉,把人给拖出来了。
有的人就是天生犯冲,就跟猫见着老鼠,非要厮杀出来个输赢,过去多少年都一样。
出了门,齐弩良也忍不住说了蒋彧两句:“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大人了,逞什么口舌之快。”
“哥你说得对,我错了。”
“……”
蒋彧笑嘻嘻地拉起行李箱,没走两步,突然一只手,无声无息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转头,面前站着一个黄头发,画浓妆的微胖女孩儿。天气太热,女孩脸上浮起一层油腻腻的粉,眼线已经有些晕开了,蒋彧一时间没认出来这人是谁。
对方拎了一个袋子递给他,闷声道:“听说你要结婚了,送你的新婚礼物。”话是这么说,女孩脸上却一点高兴的模样都没有,目光有些呆滞,像是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听声音,蒋彧才大概认出人来:“你是荣小蝶?这么大了?”
“嗯。你快七年没有回来了。那什么……你以后还回来吗?”
蒋彧对她笑了笑:“应该会吧。”
女孩还想说点什么,荣八妹突然从店里冒出头来,一见女孩就开始骂:“你还要不要脸,人看得上你吗?都要结婚了,还往上贴?说你是个赔钱货都是抬举了你。”
女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把礼品袋硬塞进蒋彧手里,也没说更多话就回到了店里。接着那小小的门脸里,两个女人尖利的争吵声,盖过了这八月的烈日。
齐弩良怎么也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让赵岚看了笑话,抱歉地朝她笑了笑。
三人赶着时间,从洪城打了个车直接到南泉市机场。
齐弩良第一次坐飞机,好在蒋彧对这流程很熟悉,拿着他的证件,全程帮他取票、托运行李和值机。等安检完上了飞机,天边已经被夕阳染红。
他们是靠窗的三排座,赵岚本来打算去坐靠窗的那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外边的夕阳。但蒋彧却让她坐靠过道的位置。
“你经常去卫生间,靠过道方便。”
“……”
“听话。”蒋彧朝她眨了眨眼。
赵岚把这口气咽下去,最后再让他一次。
齐弩良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蒋彧坐在两人中间。经济舱本身拥挤,他放在扶手上的胳膊,正好和齐弩良的胳膊抵在一起。这久违的令人熟悉的亲近让他放松和惬意。
飞机动起来了,蒋彧从兜里掏了两片口香糖,给自己塞了一片,又剥开包装纸,递到齐弩良嘴边:“飞机起飞时容易耳鸣,嚼嚼口香糖会好点。”
齐弩良看了他一眼,张嘴含住了:“你也给小赵一片。”
飞机起飞了,第一回 坐飞机原本有些紧张,而那种突然的失重感,让这种紧张到了最甚。齐弩良下意识伸手抓了两把,接着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
蒋彧十指交叉地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没事的。”
齐弩良赶紧收回手,一种难堪的别扭盖过了飞机起飞的紧张。好在蒋彧似乎也没有在意,掉头和赵岚说话了。
这一刻,齐弩良才更切身地感觉到小彧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不仅不再需要自己,反而还要腾出手来帮助自己。
又一次新的觉悟,让齐弩良又一次有了点新的失落。
第5章 新鲜生活
齐弩良第一次乘坐飞机的紧张情绪,终于在飞机进入平流层不再颠簸后缓解不少。
很快空姐过来发放食物,吃完简餐,赵岚便戴上眼罩和耳机,靠在旅行枕上开始打盹儿。蒋彧撞了撞齐弩良的胳膊,把前座的屏幕按亮:“哥,你要是无聊可以看个电影。”
“这会儿不想看。”
“飞机上可以上厕所,你要去跟我说一声。”
“嗯。”
两句说完,蒋彧兴致缺缺地按亮屏幕开始玩纸牌游戏。
齐弩良掀开舷窗隔板,看天边的晚霞。在几千米的高空看晚霞,比在地面上看更斑斓壮丽,整片天空都像是被烧着了一样,那颗落日就是点燃这壮丽的火种。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隐没,烧着的天空开始缓慢褪色,褪成橘红、褪成深蓝、褪成烟灰,直到坠入黑暗。
齐弩良心里有些空,一次完全陌生的旅途。他不是没出过远门,只是这次连这沿途的风景都那么陌生,心境也那么陌生,自己将要面对的也好像全部是未知和不确定,心里没由来地有一点慌张。
突然一颗脑袋沉沉地靠在他肩上,蒋彧也歪着头睡着了。
这一点重量,压在那些纷飞的思绪上,又让他心头突然安定下来了。
抵达北京,夜已经很深。走出机舱,空旷而陌生的风吹来,是一种洪城没有的清凉。
出了机场,三人在路口等车。先来了一辆黑色的大众,蒋彧把赵岚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又叮嘱她到家记得打电话保平安,便关上车门。
车子扬长而去,齐弩良有点疑惑:“你不跟她一块儿?”
又一辆大众停在他们跟前,蒋彧边往车上搬行李,边说:“我们还没住一起。”见齐弩良微微皱眉,又解释,“她暂时还住她自个家里。这不还没结婚,不好一起住,她爸妈也不让。”
这也能说得通,男孩家长和女孩家长对这种事的考虑不一样。
车子在空旷的大街上灵活穿梭。北京很大,或者说有点太大了,一条又一条宽阔平整的大街,两边参天的高楼。这座永不黯淡的霓虹映照下的城市,也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齐弩良一路看着窗外,和小地方的巨大差异没有引起他的不适,他对北京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哪怕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只要看到新闻出现北京的字眼,他也忍不住会多看两眼,只要听到谁聊他来过北京,他也会竖着耳朵多听两句。原因很简单,这是蒋彧学习和生活的城市,承载着他对亲人的关心和思念。
一个多小时,车子才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这时候赵岚也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平安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