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游戏(73)

 

    颜庄的眼里闪过痛苦，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她说：“爸爸说要把公司交给你？你答应了？”

 

    姜磊不想谈这件事，他沉默地望着窗外，底下都是记者，他们来打听关于遗产分配的事，这几天真是热闹极了，姜磊想。

 

    颜庄问：“你不会那么傻吧？现在管公司简直就是帮别人擦屁股！你看到有多少人来闹事了吗？你弟弟惹的祸，为什么要你来收拾？”

 

    “你也说了，”姜磊说：“他是我弟弟。”

 

    “他们都不承认你！”颜庄的眼眶红了：“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想起你！”

 

    姜磊笑了。

 

    他不想告诉颜庄，他的父亲在临死前承认了他，他说作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姜磊有责任替他守住江山。

 

    想到他那傻逼弟弟瞪大眼睛的表情，姜磊就觉得好笑。

 

    “姜磊！”颜庄说：“你考虑清楚好不好？”

 

    她追上来拉住姜磊的袖子，姜磊冷冷地看着她，她下意识地放开了手。

 

    “颜庄。”姜磊说：“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颜庄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磊。

 

    姜磊知道自己还欠点话该对她说，但他始终开不了口，他沉默地凝视她，这个女人跟了他十八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为什么他还是不爱她呢。

 

    人的感情是没有公平而言的。

 

    姜磊走了。

 

    颜庄绝望地低着头，她不相信姜磊真的不要她了，她觉得他曾经从自己身上汲取过力量，现在呢？他已经不需要了吗？

 

    姜磊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麻烦要解决，他走进人群之中，几乎每一张脸都让他厌恶，但他不得不装出违心的表情，说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他需要谈昊，正如谈昊需要他，他们依靠着这种需要一个人的感觉继续伪装下去，明天当然会来临，但今天总要一个人面对。

 

    周朗韵劝谈昊出去旅游，但谈昊哪儿也不愿意去，他只想呆在家里，现在他承担送儿子去幼儿园的工作。

 

    有天宝贝放学了，他在幼儿园门口接他，宝贝一上车就好奇地盯着他看，谈昊问他在看什么，宝贝说，爸爸，什么是同性恋啊？

 

    谈昊吃了一惊，他装作淡定地问儿子怎么会问这个的，宝贝说，没有啊，老师都在说你是同性恋，我问她们她们又不肯告诉我。

 

    宝贝问：同性恋是很厉害的意思吗？

 

    谈昊笑笑：不是。

 

    宝贝很失望：啊？不是啊。我还以为她们暗恋你。

 

    谈昊不知道该说什么，宝贝接着说：你别难过啦。张阿姨不要你，还有别的阿姨要你。

 

    谈昊说：爸爸应该不会再和别的阿姨结婚啦。

 

    宝贝说：真的吗？

 

    谈昊点点头，他刚想点烟，结果儿子兴奋地搂着他脖子亲了他的脸一下。

 

    宝贝眼睛亮晶晶地说：太好了也，没人和我抢狗狗了！

 

    谈昊的烟差点掉了下来，他捏了宝贝的脸一下，宝贝揉着他的眼角：“不要感动啦，我会对你负责的。”

 

    周朗韵毕竟有另一个家庭了，她不可能天天陪着儿子，再说谈昊也不要她陪，不上班的日子里他闲来无事，有空就整理爸爸留下来的字画。

 

    他发现自己家竟然有许多名家的作品，拿去鉴别之后才发现百分之八十都是假的，据他妈妈说这些都是他老爸的心头爱，全都是花大价钱四处搜购来的。

 

    “老爸不知道这些是赝品吗？”谈昊问。

 

    “他开心就好啦。”周朗韵早就习惯了老公的任性。

 

    谈昊现在也天天临帖，他还是缺乏耐心，写着写着就写成了自己的风格，他的毛笔字有点像钢笔字，清爽秀逸，但绝不入流。

 

    和姜磊通电话过后大约一个礼拜，有人通过谈昊父亲的老朋友辗转想和他买那幅《读山海经》，谈昊本想拒绝，自从他出事以后，几乎每天都要看看这幅字，他想现在的他是真的可以“归田园”了，但他好像仍是爱诗里的田园胜过真实的，那是他心里的一片净土，即使是现在也被他保护着。过了两天父亲的那位朋友又来问了一次，对方出的价格非常高，谈昊即使对钱没什么感觉但也不由惊讶，他问那位伯伯这位买主的身份，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位大生意人，也是通过其他人才找到他的，谈昊好奇是谁这么豪掷千金，他提出想见见这位买家，伯伯说他可以去问问，三天后谈昊见到了她，竟然是一位小姐，很年轻漂亮，还是ABC，说一口结结巴巴的中文，谈昊说你一直在国外生活也喜欢毛笔字吗？那位小姐笑笑不做声，谈昊怀疑她能否听懂自己说话，更别提认不认识中国字了。谈昊最终还是把这幅字出售了，他妈妈问他怎么舍得？不会是为了钱吧？谈昊说是啊！既然有人想花钱为什么他不成全他呢？再说也许有人比他更需要它。

 

    没了这幅字，谈昊多少有些不习惯，他每天的书房总是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墙，空落落的墙壁让他觉得寂寞。

 

    没过几天，谈昊觉得在家有点呆不住了，他说他要出去散散心，周朗韵欣然支持，结果没想到谈昊不是去外地，而是跑去住那栋姜磊送他的别墅。

 

    谈昊再次来到这里，自从上次和张锐嘉来看过房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来了，他发现这次来好像庭院有些不一样，树枝好像被整修过了，花也换了新的，似乎有人来料理过。

 

    谈昊问了物业，物业说最近有花匠承包了这一片，他问谈昊是不是想自己打理花园，谈昊不懂园艺，他摇摇头。

 

    屋子里的陈设没有变动，但感觉一点灰尘都没有，谈昊摸着家具，所有东西光洁簇新，他走到阳台上，发现阳台上多了一个躺椅，上面的毯子甚至还是凌乱地搭在那里，谈昊坐了上去，他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波动，手指触碰的地方仿佛还能隐约感觉到毯子带着的人的体温，他把毯子拥在怀里，片刻后他大叫姜磊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应他，空阔的房子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他失望又诧异，他觉得姜磊一定回来过，可他为什么不出现呢？

 

    过了几天，花匠又来修院子，谈昊看着那个年轻人手法温柔地修剪枝叶，他忽然问：“这些花为什么从没开过呢？连花骨朵也没有。我每天都有浇水。”

 

    年轻的花匠低头看着院落中这十几盆大大小小的盆栽，笑着说：“这是昙花啊。一开只有一瞬间。你恐怕没看到吧！”

 

    谈昊怔在当场。

 

    他站在晚风中回忆了许多事，往事如流水一样洗涤心灵，配合着植物的气息，谈昊感觉到一丝酸软甜蜜。

 

    谈昊继续住在这里，柜子里有许多适合他穿的衣服，他不需要再从家里搬行李来，山下有市场，他每隔几天去买一次菜，只有他一个人的情况下他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渐渐也学会了煮饭，做出来倒也能吃。

 

    谈昊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原来这里并不止多了一张躺椅，事实上CD夹上增添了许多CD，书柜里也摆满了书，房子比他上次更多了一些人气，似乎更适合居住了，不再是漂亮的样品屋。

 

    谈昊不知道姜磊到底在和他故弄什么玄虚，但他也不敢打电话给姜磊，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过去，转眼就过了月余，谈昊这天晨练回来，忽然眼尖地发现他昨晚还清洗过的烟灰缸里竟然多了一些烟灰，一根烟蒂被捻灭在里面。

 

    “姜磊！”谈昊叫着。

 

    “姜磊？”谈昊跑上二楼，没人，他找遍了浴室，书房，卧室，最后跑到阳台，那里阳光普照，但仍然空无一人，风吹动着窗帘，窗帘空荡荡地飘浮着。

 

    “……”谈昊的心跳起伏，他感到眼眶一阵湿热。

 

    他说：“出来啊！别玩了！”

 

    房间大到几乎能听见他的回声。

 

    “我想你。”他妥协地说。

 

    他觉得说了这句话姜磊应该会出来了吧。

 

    可是仍然没有，姜磊仍然没出现。

 

    谈昊愣愣地等待着。

 

    最后他躺在阳台里的躺椅上睡着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睁开眼睛，夕阳降临，天空是温柔美好的粉红色，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他迷迷糊糊地，似乎听见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谈昊猛地站起身，可能因为睡太久了又没吃东西，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扶着楼梯下楼，每下一节楼梯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厨房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明显，他站在一楼的转角停住脚步，那个熟悉的人真的站在那里，还像上次那样拿着锅铲正在做饭。

 

    “你醒了啊？”姜磊还是问这句话。

 

    谈昊点点头，他走了过去，姜磊说：“你等着啊，马上就能吃饭了。”

 

    谈昊傻傻地站在原地。

 

    姜磊见谈昊不动，他关掉火走了过来。

 

    姜磊比谈昊高一点，所以谈昊必须稍微仰起点头看他。

 

    “我回来了。”姜磊说。

 

    谈昊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姜磊不再说话。

 

    他不发一语地把谈昊抱了起来，谈昊双脚离地，现在他又比姜磊高了，姜磊从下到上看着他。

 

    姜磊问：“你要先吃饭还是先做爱？”

 

    谈昊想了想，他说：“我要先洗澡。”

 

    姜磊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