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十七年[花滑](57)
等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明显一愣。
路西坐在椅子上, 头发因为刚洗完湿哒哒的, 贴着脸庞垂下来, 显得有点儿可怜,眼睛看着都跟刚洗过似的, 比平时更水灵些。干干净净的白上衣,深灰色运动长裤。
除了两只手都捂着右边裤腰,看起来有点窘迫之外,他整个人看着完全不需要「救」啊?
“救你?”邓畅愣了愣。
路西:“……”
确实,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切安好。
但确实是非常需要救。
路西心一横, 稍微松开点手。
裤腰唰地掉下来一半,少年白皙劲瘦的小腹和黑色内裤边一晃而过, 路西手忙脚乱地又把裤腰拉上,有点恼火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门口的邓畅, “来帮我脱一下……或者穿一下裤子。”
——
邓畅看着跟傻了似的,站在那足足发呆了得有十秒,直到路西等不及又问了一次行不行, 他才如梦方醒似的点点头, 快步走上来。
路西坐在椅子上,满不自在地捂着腰。
邓畅等了一会儿,终于看了他一眼:“你不松手我怎么系。”
路西:“哦。”
路西慢慢地松开手, 按说他虽然讲究, 但也没这么穷讲究, 每次训练前在更衣室, 要换考斯滕的话, 都是两个人背对着背直接就脱了,虽然里面会穿运动背心,但露个腰露个后背什么的太常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很不好意思在邓畅面前松手。
可能是浴室里热水的余温太高了,高得他紧张。
也可能单纯是不想再掉一次裤子,但是里面又不是没穿,不懂自己在害臊个什么。
“就这个扣子是吗?”邓畅看了看问,清冷声线被浴室的昭昭雾气缭绕,像拂过皮肤淡淡的云,凉凉的,有点痒。
“嗯。”路西抿了抿嘴。
邓畅于是在路西身边半蹲下来,是个类似单膝跪地的姿势,这个视角俯视下去,他高挺的鼻梁和长而浓的睫毛就格外有存在感,垂着眼的模样淡淡的,有花滑运动员专有的优雅,又很专注。
说来奇怪,邓畅的手明明没有碰到路西,只是手指隔着布料,动作很轻地系扣子,布料磨蹭到皮肤的感觉却很微妙,热热的,甚至有点发麻。
说的是就系一颗扣子,邓畅却贴心地把整条裤腿上的扣子都帮路西解开又重新系过。
其实这动作真的没什么,连一点皮肤都没有触碰到,比赛前教练和助教帮着调整考斯滕、调整冰刀都比这点接触来的要多。
盘扣在邓畅手指轻巧的动作下一颗颗系好,路西的腿会随着布料的晃动若隐若现,邓畅的手指侧面偶尔会不经意蹭到他皮肤,但也就是蜻蜓点水一样的触碰。
除此之外,系个扣子几乎没有任何让人觉得亲近的元素。
可路西就是觉得这样毫无缘由的很亲昵,比之前他和任何一个人都亲昵。
他觉得自己心跳不太均匀,好在热水器刚刚放过水,持续不断地发出运行时的鸣响,足够遮掩略微紊乱的呼吸。
他盯着邓畅看时,邓畅也突然抬头看过他一眼,四目相对之际,路西一下卡壳了。
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盯着人看这回事,邓畅却什么也没说,飞快地低头速度更快地系扣子,系好之后一句话都没留,直接起身出去了。
路西一脸茫然地坐在凳子上:“跑那么快?”
“作业没写完。”邓畅头也不回地说道。
“活该。”路西锐评,“让你抓着我做题。”
邓畅脚步一顿,半天才说了句:“行。”
——
很快到了拆石膏的日子。
医生跑到康复宿舍来帮忙路西拆石膏,整个过程很顺利,之后路西左手扶着陈岐,右手扶着医生,在邓畅紧张的注视下,时隔一个多月,再次尝到了双脚着地的滋味。
虽然事先已经做了很多复健,但脚一着地,路西第一反应还是: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路要怎么走?
用了十几分钟,他才找到了走路的感觉,但跑跳这些「难度动作」还都不能做,遇到小台阶还必须两只脚上同一阶,像个腿脚不便的老头儿。
这难免让人担心起路西上冰后的状态。
路西自己倒是什么也没说,一脸很淡定的样子。
又过了三天,在医生评估下,路西得到了上冰的机会。
右脚冰刀穿的小心翼翼,好在花样滑冰的冰刀鞋帮很高,相对其他冰上项目来说,运动员的脚踝负担没有那么重,但路西第一次走上冰场时,还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上冰,左脚做重心脚蹬冰,路西像燕子一样轻盈地滑出,接着换成右脚蹬冰,看起来还是很顺畅,比以前稍微小点力,围观的队医、领队、助教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路西笑了下,做了个小的致意动作。
唯独陈岐和邓畅两个,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邓畅微微抿起了嘴,刚才路西蹬的这一步冰,看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是对比左右脚,再对比他健康时的状态,就能感觉到加速度的差异。
除了加速度之外,更大的问题是用刃。
可能是刚刚伤愈不敢用力的缘故,路西右脚的刃踩得很浅,但他往常的用刃习惯是踩刃很深。
对于普通的滑行这些都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是对路西这样以滑行见长的选手来说,如果需要重新练习滑行,甚至不得不改变发力方法,以至于可能失去原本在滑行上的优势的话,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这同样也意味着路西可能很多动作都要重新练起。
当然,他会比零基础练的快很多很多,因为他知道每个动作要怎么做,只是得重新找到做出它的方法,但对于本来已经掌握了那些动作的路西来说,这就等于是游戏掉档了,从头打一遍,非常非常磨练人。
所以等到路西绕场滑完一圈下冰时,邓畅第一时间过去问他:“感觉怎么样?”
路西沉默了下说:“还行,还得多练。”
邓畅没敢表露出自己的担忧,他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路西,不过路西看起来还算可以,眼睛黑黑亮亮的,脸上没太多表情。
即便如此,邓畅还是没敢放松,具体表现在原本休赛期不会经常过来冰场的他没有缺席任何一天的训练,每天放了学就冲到宿舍区这边,陪路西一起去训练。
路西已经搬回了普通宿舍楼,但走路还是比之前慢一点,邓畅会帮他拎着包,美其名曰「这样你走得快」。
在冰上邓畅也不会练太多,他会一直看着路西,陈岐也几乎每天晚上都到这边,一方面是关注路西的康复情况,更重要是他的心理状态。
路西的康复速度还算可以,但明显能感觉到脚伤对他滑行能力的影响,不知道是不敢用力还是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用力了。
要知道路西的技术动作极度依赖他的滑行能力,所以谁也不知道小孩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他不说,现在陈岐和邓畅也都不敢问,只能一直陪在他边上。
但所有人都知道路西心里是有压力的,他虽然一直话都不多,但现在明显能感觉到心里闷着事情。
所以本来回老家的崔笑,也又以「想要来做实习滑冰教练」为理由,在路西开始康复训练之后冲回了首体,这样,白天他陪着路西,傍晚邓畅陪着路西,晚上路西回来睡觉,他和路西同寝,邓畅和路西对门,最大限度杜绝小孩做出任何傻事的可能。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天气越来越燥热,路西开始练跳跃。
如果说在滑行和步法上,路西尚没有遇到太多阻碍的话,回到花滑最高难度的动作,跳跃,他就明显遇到了麻烦。
因为跳跃遇到麻烦的话看起来最明显,比如本来能跳三周、四周,现在只能两周,本来能落很稳,现在会摔,甚至本来的高度远度,现在都达不到,这些都是一眼可见的问题。
路西在连着做了好几组一周半跳之后,说要去喝口水,邓畅应了声,他在看路西冰刀踩在冰面上的轨迹。
轨迹反映出用刃的深度和力度,看这些轨迹可以看出路西现在是伤病让状态依旧不稳定,还是已经基本找到了稳定的跳跃方式但必须从头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