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十七年[花滑](151)

　　一身黑衣的邓畅在冰场上滑行，间或因为旋转衣服上的几颗水钻闪着光，这套步法的身体动作很大，丰富的旋转和小跳，夸张的上半身语言，某一瞬间他看起来像被暴风雨打折的柳树，下一个小节又坚韧地站起来。
　　镜头切过去的时候路西好像真的看到暴雨。
　　花样滑冰、芭蕾、或者音乐剧，演技上其实是共通的。花滑因为技术动作的存在，对「演技」的要求不会很高，但邓畅是属于有演技的那一种。
　　当然也有很大概率是入戏，邓畅现在的神情其实还是淡淡的，但是在长而快速的滑行里，眼神中带着一点东西，让人看了会心痛。
　　暴风雨下的人，暴风雨里迷失的海燕。
　　邓畅在冰场上的身影，现在怎样理解都可以。
　　被包仲杰控制了十几年却不曾真正低头的孤高，按道理来说已经没法再做四周跳却依然在挑战的倔强，「是的，我没有犯错误」的坚持，凌晨三点的疲惫以及因为那种疲惫反弹的斗志，全都在他此刻的表演里。
　　《暴风雨奏鸣曲》，如果一辈子只有一个赛季能够表演这支曲目，那么最适合邓畅的一定就是这个赛季。
　　下半场的跳跃，在步法之后开始。
　　花滑的上半场如果考验选手的状态和技巧，下半场就是对体力的最大挑战。尤其是邓畅这种靠体力取胜的选手，会在下半场把编排拉满，即使昨天凌晨三点才结束记者会，邓畅也没有调整编排。
　　这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赛季状态不好，调整了也不一定能跳好。
　　但路西不会这么认为。
　　他看着邓畅再次开始助滑，起跳，4Lo+3T，干净利落。
　　4F单跳，完美。
　　然后是最后也最难的那组跳跃，只有退役的传奇选手老瓦能完成的高难度三连跳，4F+3Lo+3T。
　　邓畅起跳，身体在空中高速旋转，然后以大概是本赛季最完美的姿态落冰。
　　踩后外刃起跳，3Lo.
　　再左脚点冰起跳，3T.
　　落地的时候到底是没能做的很干净，单手扶了一下冰，但之后就顺利地滑了出去，现场也在短暂的惊呼之后就热烈地鼓起掌来。
　　路西愣了一会儿。
　　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做到了？
　　做到了！
　　虽然不是完美的完成度，但邓畅确实做出了这个动作，扣也就扣点执行分。
　　这是今天晚上已经登场的5个选手里最精彩的一场表演。
　　三连跳之后的技术动作就只剩下旋转，联合旋转，邓畅完成的稳如老狗，没有任何意外的结束。沉重急促的节奏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响着，邓畅完成一组高速联合旋转，脚尖狠狠地一点冰，在闷雷声中定格。
　　这一下像是在发泄这几个月，或是这十几年，压在他头顶的苦闷，结束动作是双手环保自己双肩，仰头看天，那时候邓畅一直闭着眼睛，一直到乐曲声远去，掌声和欢呼声响起，如雷贯耳地响了很久，他才放下手，睁开眼，又停顿了会儿，冲着观众席挥手笑笑。
　　这是最响亮的一次暴风雨，把观众都席卷其中的暴风雨。
　　在本赛季的最后一场大赛中，邓畅选手献上了他这个赛季最完美的表演。
　　之后是折原千里，折原同样饱受记者会的折磨，发挥很普通。比赛的过程中路西就知道邓畅是赢了，虽然不是全clean，但超常发挥的邓畅在一众普通发挥的名选手里，有绝对的拔得头筹的实力。
　　最终，邓畅以315.3的总得分，拿下大奖赛冠军。
　　——
　　即使在看折原千里比赛的时候路西就预料到结局，在看到最后登场的折原千里出分后，当前排名显示「2」，镜头又给到坐在第一名等待区的邓畅时，路西还是激动地蹦了起来。
　　这是邓畅的第一个世界冠军，明明一直都是天才少年，从小一直都压着路西一头，但在世界赛场上，邓畅似乎总是差着一口气。
　　那口气就在今天补上了，路西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没能比赛的忧郁，扑过去趁着所有人庆祝时拥抱邓畅。
　　——
　　这个缺兵少将的赛季，随着邓畅以及秦舒/胡沐雨各拿下一个大奖赛冠军而历史性的收尾。去年路西拿了世锦赛金牌，今年邓畅是大奖赛金牌，这样国家队除了冬奥金牌没拿过之外，居然也把男单的牌子拿齐了，放在几年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第二件不可想象的事情是，回国之后刘新宇居然热情地邀请大家吃烧烤，因为要退役了，他还特意邀请了路西和邓畅。


第131章
　　◎“教练早！”路西热情洋溢地冲陈岐打招呼。◎
　　路西的2020赛季以一场酩酊大醉结束。
　　当然就是刘新宇的那次烧烤局, 首体外面有几家这样的店，会做运动员餐，他们聚餐就去那种地方。
　　刘新宇要退役了, 带着挺多的遗憾和释然。他们去的是有卡拉ok的烧烤店, 刘新宇扯着嗓子唱歌, 居然还蛮好听的。
　　然后打着酒嗝说，“小路, 小邓……呃，你们俩可得……呃，我是不行了，你们俩, 呃……得给咱们男单铸造……”
　　话没说完, 头一歪在沙发上咕咚睡倒。
　　路西本来是不准备喝酒的，因为他记忆中第一次被带到酒局, 喝了两口就醉了，醉了还说乱七八糟的话, 觉得自己酒品不好。
　　奈何气氛实在是太热烈了，又都是熟人，他喝了一点, 然后又喝了很多。不知道第几杯的时候, 路西拿着杯子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然后被一只很好看的手捏住了杯子，那只手很白, 手指修长, 手腕侧面突出的那块骨头形状很漂亮。
　　路西心想, 真好看啊, 跟邓哥的手一样好看, 然后迷迷糊糊地抬眼看，才发现拿着杯子的人就是邓畅。
　　“别喝了吧？”邓畅低声问他。
　　“我觉得我还能再来点儿。”路西嘟囔着说。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说话含含糊糊的，特别可爱，邓畅听他这么逞能的说，笑了笑把他杯子收了。
　　结果路西还生气了。
　　当然是假生气，他上次喝了酒就这样，仿佛脾气特别大，但只是脾气特别大的小动物，一哄就乖。
　　“你看不起我。”路西盯着邓畅，“邓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邓畅失笑，“我哪里看不起你。”
　　“你不让我……”路西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呃，喝。”
　　“你喝太多了，明天起来又觉得自己丢脸。”邓畅说。
　　“我不觉得丢脸。”路西还挺倔，“你是不是拿了世界冠军，看不上我了。”
　　路西自己说这话，自己起来估计都不记得，他心里也未必真就是这么想的，应该说邓畅知道他不会这么想，但肯定有一点潜意识是真在这么想。
　　毕竟路西那么要强的小孩，一年没能找回状态，在四周跳的时代拿下世界冠军的选手，现在还是三周跳的水平，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邓畅有些心疼地攥着路西的手，“我不会。”
　　“你会。”路西还是倔，但感觉只是借着酒劲儿说瞎话。
　　这种时候就特别考验判断力，邓畅正在那纠结，到底是认真地跟小西说这事还是把他当个小醉猫糊弄过去，轮番敬酒的崔笑敬到了他们这边。
　　崔笑看了看邓畅，看了看路西，又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邓畅迟疑了下要不要把手分开，崔笑却没说什么，一拍路西肩膀。
　　他也喝大了，那一巴掌下去劲儿很大，感觉都把路西往椅子里拍了一公分。崔笑就这么搭着路西的肩膀，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说：“小西——我们小西，明年开始上冰，记得再拿几个世界冠军啊！”
　　路西瞬间就忘了自己刚才那忧郁的语气，乖乖地点着头：“行。”
　　之后崔笑又絮絮叨叨，跟邓畅说了一大堆，祝贺他拿下大奖赛冠军，争取也拿个世锦赛的，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非常佩服他什么的。
　　好不容易崔笑敬酒敬走了，邓畅才发现路西一直盯着他。
　　路西明显是已经醉了，漆黑的眼睛亮得不行，像猫科动物。但还是会习惯性的找邓畅，完完全全成了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