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工作报告(109)
说完,对着孙子的背影叹气摇头,出了门。
黎臻听到祖父离开了,连动都不想动弹一下,他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想做,感觉身上也没力气,所以叫大夫开了一剂补血补气的方子,但估计吃了也没什么用。
他很清楚,自己这是心病。
不过……他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反正已经被讨厌了。
至少要让他知道,他喜欢他。
他一定要去南京,亲口告诉他这句话。
不管接受与否,他再无遗憾。
——
结束了枯燥的经庭,皇帝得空接见了早就在外面候着的裴怀珹。
从来都是他召见他,裴怀珹主动请求觐见的次数少之又少。
朱晟泽兴迫不及待的让裴怀珹进了大殿,让对方平身后,笑道:“裴爱卿,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朕说?”
“微臣有密事禀奏。”裴怀珹递上一个奏折。
朱晟泽叫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接过来,看都没看就搁到了一旁,道:“裴爱卿,用过饭了吗?朕刚结束经庭也还没吃过,不如一起……”
“陛下,微臣所奏之事,还请陛下阅览,否则微臣性命有忧。”
朱晟泽觉得好笑,“怎么会如此严重,好吧,朕就看看。”将呈上来的奏疏打开,大略扫了一遍,奏疏不长,却字字透着杀意。
裴怀珹劾奏东厂内档曹小川收受贿赂,罗织冤狱等等罪行,其实这都不重要,这些罪行基本上每个东厂和锦衣卫高官都有,但有一条格外醒目,那就是曹小川竟然派人盗取宫内大殿修建木料,用于自己外宅的营造。
“……”朱晟泽凝眉,曹小川这个狗奴才,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但同时也纳闷,裴怀珹是太监的养子,他跟勋贵文官家出身的锦衣卫不同,跟太监这边的势力走得很近,曹小川本身就是太监,裴怀珹怎么好端端的探查起他的阴事来了。
他这么做,岂不是跟掌管东厂的曹祥公然作对么。
皇上现在觉得厂卫也好,文官也好,大家都保持了平衡,如果没有必要,他想让几方势力成鼎足之势,他好消停消停。
不过,裴怀珹既然上疏了,指望他做主,不作为的话,会叫他失望吧,而且曹小川这狗奴才胆大包天,竟然敢盗取宫中木料,真是不把天威放在眼里。
朱晟泽从笔屏上取下一只御笔,蘸好朱砂墨,却没急着写字,而是悬停在奏疏上,“裴爱卿,你过来看一眼,你这个字是不是写错了?”
裴怀珹一听就知道皇上没安好心,否则一个皇帝怎么会有闲心帮他查错别字。
他只好走上去,到他身旁,歪头看,“哪里?”
“啊,是朕看错了,并没有写错。”朱晟泽仰头朝他低声笑道:“朕只是想让你站过来。”
“……”裴怀珹眼神冰冷的看他,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嘲讽多过示好的冷笑,他连自己都觉得这个笑不合格。
朱晟泽却很受用,提笔朱批道:“命锦衣卫捕送其下诏狱拷讯……”
诏狱裴怀珹的地盘,人进去只能有去无回。
朱晟泽继续写道:“锦衣卫同知黎臻,镇抚裴怀珹共同协办,钦此。”
裴怀珹皱起了眉头,皇上明知道他跟黎臻不对付,故意让他一起协办,就是防止他冤枉曹小川。
“陛下,微臣听说黎大人最近身体不舒服,告了假,叫他一起督办会不会太劳累了?”
朱晟泽道:“如果他不想干,会跟朕告假的,如果没有,应该就是病好了。”
裴怀珹心中有一个主意,“陛下,黎大人病了,会不会是因为那个跟他要好的宋百户被外派到琼州的原因,陛下不如把人调回来,相信黎大人的病便会不医自愈。”
朱晟泽心道,裴怀珹应该是看出了自己已经知道了他跟黎臻不睦,才故意替他说好话的,“没想到,你这么替他着想。”
裴怀珹主动开口赦免宋映白太过突兀,便以黎臻的名义实现目的,“我听说那个宋百户纠正几个错案,很有威望,想必是黎大人的左右手,不如调回京城继续效力。”
朱晟泽装作犹豫的样子,“这个……太皇太后做了一很不吉利的梦,不想他留京,朕也没办法。”
裴怀珹道:“那陛下可以把他调到南京或者天津卫,只要不去琼州就行了。”
朱晟泽不敢把鱼线拖得太长,见他语气真诚,便道:“好吧,那朕过段日子就把他调任南京千户吧,这样黎大人的病也会好了,看到你们关系如此融洽,彼此关心,朕很欣慰。”
裴怀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朱晟泽道:“既然今日正好有空,裴爱卿留下来跟朕一同用膳吧。”
裴怀珹道:“微臣害怕曹小川听到消息外逃,现在就想将他逮捕归案,请陛下准许。”
朱晟泽后悔不该急着下定夺,应该边吃边聊曹小川的罪证,现在人家的目的达到了,愿意留下来陪他才怪。
不过,这样也很有意思。
“好好办事,去吧。”
“是。”裴怀珹毫不犹豫的退了出去。
——
宋映白走得很慢,因为哥哥跟他说过,尽可能想办法让他在半路上改任南京,所以他磨磨蹭蹭拖延速度,一路上游山玩水,就是不急着赶路。
走了差不多三个月才刚过长江,年也是在路上过的,幸好有雄厚的财力做保障,一个人在路上过年才不至于那么难过。
他给家里发了封信,告诉他们,他已经调任琼州了,如果有什么事就别去京城找他了。
本想再顺便给黎臻写封信,但摸了摸脖子,还是算了,谁还嫌命长。
万一被太皇太后察觉了,觉得他在路上还不安分,卯足了劲的要勾他们家黎臻,他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过完年,他继续拖拖拉拉的上了路,走半天歇半天,绝不疲劳赶路。
反正调令的目的是驱逐他,让他离京就行,也没规定到琼州的时间。
他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就这么消失了,不去琼州,但只要离开京城不再见黎臻,怕是上面也不会再管他了。
又走了半个月,春暖花开,越走越热,却仍旧不见调任的圣旨,他安慰自己,可能宫里过年,还没忙过来,再等等再等等。
终于在路上又熬了一个月后,在一个温暖祥和的午后,他盼到圣旨,大意是,宋映白平反冤狱有功,擢升南京锦衣卫千户。
千户?升官了?这难道是对自己的补偿?宋映白在路上的疲劳和担忧全部烟消云散,升官的好消息算是给了他这么多日的劳顿一点点安慰。
既然收到了调令,宋映白朝琼州的方向挥了挥手,马不停蹄的朝南京赶赴。
南京作为陪都,可是个好地方,六朝金粉地,锦绣繁华之都,保留了一套完整的朝廷机构,比如六部,都察院,自然也包括锦衣卫。
只不过南京的锦衣卫衙门受京城管辖,最高长官是同知,也没有向皇帝直接上书的资格,凡事需要报奏京城锦衣卫衙门。
不过锦衣卫还算好的,毕竟还有拱卫南京,探查情报的实质功能,真正惨的是南京的六部,整个一个养老院,各地官场的失败者都被发配到这里颐养天年。
而此时南京最知名的要数繁华的秦淮河岸的花楼船舫,可谓粉脂飘香,连带着整个城市都有种纸醉金迷的气质。
宋映白一到就感受了跟京城的大不同,简而言之就是太闲适了,这里每个人都不紧不慢的,就连锦衣卫,都不像在京城时,每个人都严阵以待,随时应对状况的样子,散漫的很。
锦衣卫南京衙门的同知杜大人热情接待了他,虽然同为同知,但显然不如黎臻发展的好,五十来岁才坐到这个位置。
“我就估摸着你这两天也该到了,哈哈哈哈,果然今天就到了。”杜大人有一个不算小的将军肚,随着发笑,下衣摆一撅一撅的,“南京是个好地方,你住下就知道了。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不要怕开口,不要怕麻烦。”
杜大人的态度至少说明他以后不会为难他,没上司的欺压,宋映白的担心少了一大半。
接着杜大人又问了一系列关于他饮食起居的细节,比如有地方住吗?有仆人吗?有妾室吗?
宋映白一一回答了,并表示生活起居的问题,他可以自己搞定。
杜大人才放心的道:“那就好,你车马劳顿,不要急着来衙门,好好休息几天吧。”
宋映白见过杜大人后,出了衙门,回到客栈休息。
才待了一会,就有人敲门,他叫小厮打开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个男人,笑眯眯的道:“是宋映白宋千户吗?杨公公请您过去一趟。”
宋映白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次倒大霉就是东厂的太监曹小川的手笔,刚到南京又有太监要见他,这就很让人警惕了,“……你们公公让我过去,有什么事吗?”
“我们公公等您好几天了,今天一听说您到了,赶紧吩咐奴才们来请您。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楼下,您快跟我们走吧,公公真的盼了您好几天了。”
宋映白道:“你们杨公公到底是谁啊?”退休太监?还是服役的太监,这差很多的。
男人一拍脑门,“瞧小的这脑子,我们杨公公是南京守备太监。”
因为南京守备太监只有一人,姓杨,在南京官场无人不知,平日里只说杨公公有请,都知道是指他,只是宋映白初来乍到不知道。
守备太监要见他?宋映白纳闷,南京守备太监基本上等于司礼监南京分部,是皇帝意志的延伸,平日负责监督官员,随时向皇帝打小报告,什么都能管,甚至还能染指军权,必要的时候可以调兵。
这么个重量级太监为什么要见他?
而且听说杨公公是南京守备太监,他有种感觉,或许这个人跟哥哥有关系。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衣帽,跟着这人下了楼,坐上了轿子,晃晃悠悠的上了路。
他之前都是骑马,基本上不怎么坐轿子,这一坐不要紧,只觉得忽忽悠悠,到了地方后,马上钻出了轿子,捂着胸口猛喘气。
他一抬头,看到一座雄伟豪奢的府邸,果然天高皇帝远,这种豪宅在京城因为逾越,肯定是不敢建的,但是在南京就没什么人管,反正也没建在眼皮子下面,皇帝也懒得管。
他被仆人带进了府内,到了一个大厅内,看到一个端坐的华服老太监,略微有些胖,看着很慈祥。
一见宋映白,笑的就更慈祥了,“你就是宋映白吧?”
“锦衣卫千户宋映白参见南京守备。”宋映白作揖。
“不用这样,都是自家人,哈哈。”杨公公起身扶起宋映白,笑着上下打量他,“老裴写信来,把你夸得一朵花似的,我就好奇啊,寻思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今个一看,还真是一表人才,难怪老裴要我照顾你。”
宋映白懂了,是哥哥让他养父给南京守备太监写信,要他照顾他。
这么想的话……锦衣卫衙门里的杜同知对他那么热情,是不是黎臻给他写信了?
……没去成琼州,不过,在南京给他捎土特产也不错吧。
“公公过奖了。”
“哈哈哈,我跟老裴认识大半辈子了,从七八岁我们俩在内书堂一起读书,这都快五十年了。”杨公公笑道:“我俩看人的目光差不多,这么多年,他看中的人,我也都喜欢,哈哈哈,来,快坐。”
宋映白坐下后,杨公公亲切的对他进行了查户口般的询问,从多大了到哪里人,就差问他一个月开多少俸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