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9)
但是,他却没死。
“奇怪……”
槐序沉吟一声,伸手抚在青丘的额头,一股生发之气从槐序的手掌流淌到青丘身上,缓缓激发他的生机。
但是当法力到了青丘的心口的时候,槐序遇到了阻碍,一个发光的内丹在青丘心口滚动,正是这颗内丹保持着他的心脏没有凉透,吊着他的性命。
“狐丹?”槐序眼里带着兴趣,眼珠子在青丘身上打了个转,最后缓缓定神,没有把狐丹强行挖出来。
“梨棠,你过来看看,这是你的青丘吗?”
槐序收手侧立叫道。
张梨棠听到槐序的声音,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看到青丘身上的凝固的黑色血液,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青丘……青丘……”
槐序轻笑了一声,道:“梨棠可莫要再哭了,你这青丘可还没死透呢。”
“什……什么?”张梨棠脸上挂着泪,又惊又喜,看起来颇为滑稽。
“他还没死透。”
槐序唤来泉上人,指着青丘道:“你瞧瞧他。”
泉上人是狐仙,会许多救人的法子,当场就折木为针,封住了青丘胸口的大穴,喂他吃一粒吊命的参丹。
“他是狐狸?”槐序传音问道。
泉上人吩咐山宝和木贵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小心把青丘抬回马车。听到问询,小心回道:“不算,他是半个狐狸。”
槐序点了点头,暗道:“难怪会被狐狸收养,原来是狐狸和人的孩子。”
张梨棠前一刻还被槐序的色相吸引,这一刻就好像被重新唤醒了灵魂,整人的目光都粘在青丘身上。
“张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已经为他封住了胸口几处大穴,不会再流血了,回到城里只要缝好了伤口,好生修养就可以了,不会出事的。”
泉上人安抚道。
更何况他心口还有一颗狐丹,哪怕不去管他,十天半个月也就自己好了。
张梨棠舒了一口气,强笑一声,道:“兄长见笑了,我和青丘情同兄弟,他出事了,梨棠心里也没底。”
槐序略微古怪的笑了一下。
兄弟之情?
他略过这个话题不提,道:“青丘不会有事,不过你倒是未必安全。”
张梨棠脸色一凝,“却庸兄是什么意思?”
槐序指了指隔壁的马车,道:“梨棠第一次来金华,想必是不知道,这方圆百里,除了马箕山有一伙人落草为寇,可再没有山贼。”
张梨棠不是笨人,面色当即一变,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难看。
也幸亏这车厢宽阔,不然非让他撞到头不可。
“我说,我说姑父怎么会突然重病,姑姑却怎么也联系不上!”
张梨棠咬着牙,被槐序拉着坐了下来。
“梨棠,还没有到金华,你不必着急上火,也许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张梨棠皱着眉头,顺从槐序的安抚,他看了一眼青丘,又看了一眼槐序,闭着眼睛定了定神。
金华陈家也是县中大户,陈家的老爷,也就是张梨棠的姑父是金华书院的教习先生,在当地也算是颇有些名望。
张梨棠之所以游学到金华,也是为了秋闱做准备,想从姑父这里得些指点。却不想人还没有到金华,就已经涉及到这等阴私污浊。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然能牵连到他身上,甚至让人不惜买凶杀人?
张梨棠一边思索,一边和槐序商量。
槐序听着,也不发一言。
这是张梨棠的劫数,却不能让他多插手,他在其中帮衬一二也就罢了,若是插手过多,可不见得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在家里待了两天,明天就回学校了╭(╯^╰)╮又要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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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周四
第10章 第十章、晏儿
狼鬼一路奔行,阳光完全被槐序遮挡,因此狼鬼毫无顾忌,在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到了金华。
张梨棠心急青丘的伤势,把青丘送到了医馆,泉上人想瞧瞧这半个狐狸后辈,也跟着去了,而槐序则去物色落脚的地方。
这两车的妖鬼,若要住客栈,实在不安全,倒不如盘一间宅子,随他们怎么浪荡去。
槐序久不下山,对金华实在不熟悉,就连泉上人上次下山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槐序摸了摸下巴,从马车里抽出一把浮着蓝色水纹的纸伞,把伞撑开,宴娘子的身形在伞下出现。
宴娘子被阳光一冲,吓得惊叫一声,被槐序一根手指按在唇上。
“嘘……”
槐序修长的手指竖在眼前,清俊的脸上浮着笑意,浓绿的树冠张开,如同华盖一般把阳光全部收拢。
“晏娘子无需担心,拿稳了伞,便不会被太阳晒到了。”
晏娘子的脸红了红,伏了伏身子,抓紧了手上的纸伞。
“晏小娘子,我久不下山,对金华并不熟悉,不知道宴小娘子可还熟悉?”
槐序揉捏着狼鬼的耳朵,狼鬼轻轻地哼了几声,慵懒舒适。
晏娘子瞧着姥姥并不是传说中那般凶恶,难以交流。
她生性胆小,仍旧需鼓起勇气才能开口说:“姥姥,奴婢乃是新死之鬼,才大半年,想来金华也还未曾大变。”
槐序笑了起来,眼睛眯着好似新月。
“晏小娘子可不要说什么新死之言,对于我们来说,死亡只是开端,甚至是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槐序揉了揉晏娘子的脑袋,晏娘子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放在未来,还是个孩子,而现在,她却已经嫁作人妇了。
晏娘子有些羞怯,但槐序手掌的温度却实实在在的从她头顶流淌下去,汩汩如同泉源,灌溉进她的心田里。
仿佛是被槐序的抚摸赋予了勇气,晏娘子也笑了起来,道:“那姥姥随我来吧,奴婢小名三娘,在家里年纪最小,才被他们叫做晏小娘。”
晏小娘走了几步,又停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姥姥,我这副样子,恐怕会吓到人。”
槐序轻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指甲大小的白陶面具,把绳子穿了,挂在晏小娘的脖子上。
“这样,他们就认不出你了。”
晏小娘摸着胸前的挂坠,笑了笑,道:“金华的房子不好找,若是我们自己找,定然是要跑断腿的,所以还是找个靠谱的牙人比较好。我认识一个牙人,他的父亲是县衙里的老主簿,为人正直,还算可靠。”
晏小娘带着槐序走了一路,在一个巷口停下,巷口种着两棵梧桐,在巷口第一家有一个小门店,晏小娘指了指门店,笑而不语。
槐序给她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换来一个微笑和亮晶晶的眼神。
有牙人帮忙,槐序又不差钱,牙人领着槐序走了几户,最终槐序敲定了一户水边的三进三出的院落。
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槐序获得了院落的拥有权。
至于户籍什么的,槐序用不上。
山宝木贵一进门就脱了画皮,化作原形,一个在院子里的树荫里盘踞,一个在假山上俯卧。
狼鬼甩了缰绳,化作四头狼,足下生风,踩着青幽幽的鬼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槐序也没有约束他们,把年纪最大、最沉稳的黄大郎和遁术学得最好的黄五郎留下看着他们,槐序带着黄三郎和黄六郎出门。
“晏儿,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槐序和晏小娘沿着河水行走,青石板上只有槐序的脚步声响起。
晏小娘听槐序这般称呼她,脸上红了红。
槐序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窥探人心的力量,他的声音和神色都过于温和,温和到仿佛可以包容这个世界和一切苦难与难堪。
晏小娘神情有些恍惚,道:“姥姥,我……我其实是个童养媳。我小时候就被爹娘卖给了晏家做童养媳,但是晏家对我也不算坏。奶奶一身的手艺,也都传给了我……”
晏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晏小娘之所以被称之为三娘,就是因为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晏小娘的哥哥,也就是她的丈夫晏瑚,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尽管对外称干女儿,但是晏小娘和晏家人都清楚她是童养媳。
因为她是童养媳,所以甚至可以把晏家两个姐姐也没有传的京城里的技艺传给她。
因为她是童养媳,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是可以享受的儿女,而是必须照顾公婆、照顾妯娌的媳妇。
但是随着晏小娘长大,戏剧发生了。
晏瑚看不上晏小娘,他读过书,能识字,他的眼光更高一些。
这些年伏低做小的“糟糠之妻”配不上他,既没有也不配得到他的爱情。
他的爱情,奉献给了画舫里的文姑娘。
晏瑚喜欢文姑娘,也不愿意娶他的“妹妹”为妻。
可是画舫是什么地方?那是风月场,是销金窟。
晏瑚为了追求文姑娘,耗尽积蓄,气死了奶奶。
晏父和晏母实在看不下去,强压着晏瑚娶妻,他们认为,只要娶妻了,有了责任,晏瑚就会收敛。
于是晏小娘就揭去了童养二字,成了晏家的媳妇。
然而晏瑚仍旧一如故往,半点都没有收敛。
晏母和晏父认为是晏小娘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连丈夫的心也栓不住。于是“乖女儿”好像一下子成了整个家里的仇敌。
晏小娘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红了一圈,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
“我鼓气勇气拦了他一次,他也没有听我的。他看到我的镯子,这是奶奶留下来的遗物,他要把镯子当了,去哄他的文姑娘。可是这是奶奶的遗物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晏小娘泣不成声,槐序伸手掏出手绢,轻轻擦干净她的眼泪。
晏小娘哽咽了一声,坚持往下说:“我不愿意给他,他就打我,我把推倒,我的头磕在桌子角,就死了。”
晏小娘泣不成声,“奶奶,只有她一个人对我好。可是奶奶也被他气死了,也没有人会来帮我。”
槐序给她擦眼泪,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气息混着槐花香抚慰着她的心。
“不怕,都过去了,有姥姥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姥姥……”晏小娘的眼泪好像决堤了一样,扑在槐序的怀里大哭出来。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槐序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对于小妹妹,槐序总是出奇的耐心好。
晏小娘还只是个孩子,起码在槐序眼里,她真的只是个大孩子。
等晏小娘哭累了,被槐序的气息感染,重新冷静过来的时候,就羞怯万分。
“晏儿,你是我兰若居的厨娘,把过去都忘记吧。记得我说的,死亡不是结束,是新生。”
槐序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她漫步在流水潺潺的河岸。
晏小娘嗅到了槐花的香味,耳边是流水潺潺,从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放松过。
“姥姥,我想回去看看。”晏小娘说。
槐序看着她,没有说话。晏小娘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理由。
“去看看,把过去了断。”
“好。”槐序扶了抚晏小娘的肩膀,道:“做好准备。”
晏小娘点点头,她打着伞又在前面,身后槐序的脚步声让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