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146)

　　这个时候，槐序要想回人间，已经可以尝试跨越生死之界了。虽没有十足但把握，但多费些时日和力气，也未必不能功成。只是阴阳两界但玄妙并不是单单一个虚空之理就可以悟透，槐序也不敢冒险。
　　秦山鬼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浑身的山石蠕动着，他感觉到体内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体内的法力也在改变，他是失去了山的山神，因而成了鬼怪，也因此失去了孕育生机的能力。但是槐序使他重新焕发生机，使死去的山上重新生长出植被，他的生机也因此被唤醒，法力也被感染，变得生机勃□□来。
　　“我感觉到了，这是生机。”秦山鬼王热泪盈眶，重新获得了生机的山鬼的神性也被唤醒，嶙峋的怪石组成的身体也丰满起来，有褐土重新爬上他的躯体。
　　秦山鬼王猛地朝鬼王们冲了过去，在场鬼王当中，数他和妖树鬼王力气最大，才会出手去拔金潼鬼城。他全力行进时，巍峨的身躯不断长大，如同山倾一般冲向鬼王们。
　　“我来！”妖树鬼王怒吼一声，千千万万条根须如同巨蟒一般涌动着扑向秦山鬼王。柔克刚，秦山鬼王这股刚猛的力道正被他克制，因此他心中并不担心。
　　“杀！”剩下十五个鬼王立刻施展法术攻向槐序。但槐序却不肯等着被他们打了，他移动的速度远远超过法术施展的速度，不过心念转动，他们已经失去了槐序的身形。
　　槐序闪身之间出现在妖树鬼王涌动的根须上，这些涌动的根须同秦山鬼王撞在一起，便卸开他的刚劲，把他裹在其中。槐序站在妖树鬼王的根须上，这位鬼王大喜过望，细长的根须无声无息缠上了槐序的脚踝。
　　“抓住你了！”妖树鬼王狂笑道。
　　槐序冷笑道：“不，是我抓住你了。”
　　一股异力顺着这条根须蔓延过去，势如破竹一般侵入妖树鬼王的身体。
　　“不！这是什么！你是什么！”妖树鬼王挣扎着想要后退，却如何逃得开，不过片刻就如同失了力气的章鱼一般，千千万万条腕足也垂了下来。
　　妖树鬼王的意识被逼在树干上，树干上露出一张涕泗横流的面孔，求饶道：“饶我！饶我一命，念在我们同族的份上！”
　　槐序的手顿了一顿，树干上立刻开出一朵花，结出一颗种子，妖树鬼王的意识就被封存在种子当中。
　　秦山鬼王摆脱了束缚，见周围鬼王欺身上来攻击槐序，忙把槐序护在怀中，双臂四方锤动，让人不敢近前。他的身躯坚如磐石，跟几个巨鬼打起来也不曾吃太大的亏。
　　槐序收拾妖树鬼王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牵机之术透过根须进入树中之时，他便只有节节败退。槐序本体盘踞黑山，将黑山上所有的树木都化作自己的耳目，哪怕化作人形，也不能否认这种本质上对支配性。
　　甚至于收拾妖树鬼王的时候，他还能分心帮助秦山鬼王，左手缓缓推出，一掌间天地变换，日月流转，乃是大宗师的绝技沧海桑田，颠倒阴阳，有常无常。暗鸦鬼王被一掌击中，便仿佛笼中之鸟，被困在不断变化的天地之势中。右手一记大空印，糅合天地人三元丹法，侵日月玄机，夺天人造化，混三成一，一印将一副骸骨钉在地上，浑身骨骼都布满裂纹。
　　待他将妖树鬼王意识所化的种子摘下，伸手一抓，将种子收入囊中，腾出手来，将树妖的躯体摄在手中，树妖的躯体越变越小，仿佛一节树枝，形似七宝枝。
　　槐序将这节树枝抓在手中，长叹一声，道：“果然还是七宝枝用起来最顺手不过。”只可惜他被拉入阴土之时，身上的一应外物都没带进来，否则七宝枝、自在珠在手，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没心情陪你们玩了，本座要认真了！”槐序长啸一声，气荡层云，犹如天龙。
　　“轰！”仿佛天雷在耳膜中鼓动，一众鬼王的心神都被震散。槐序摇动手中树妖之躯，七色长虹自树中窜出，如同彩练一般四面席卷，将一众鬼王都卷在其中，使其寸步难行。
　　光明禅光，摩耶三相禅光，小诸天轮回法，槐序一瞬间便将所有鬼王都拉入小轮回当中，是他们陷入轮回，难以自拔。
　　就是现在！金潼城主抓住机会，一声令下，驻城贵军倾巢而出，摆下阎君伏魔大阵，无数杆黑色旗帜招摇，神人道身影在阵中若影若现，巍峨庄严。这尊神人一出现，便引得虚空共鸣，整个伏魔大阵便犹如铁桶一般，将陷入小轮回中的鬼王统统镇压在其中。
　　槐序知道这便是阎君的身影，也只有在阴土，阎君伏魔大阵才能真的借用到阎君的力量。只是这大阵摆起来极为严苛，真正打仗的时候，各方都有防备，难以功成。也只有这时候用处来，才能让槐序见识到真正的威力。平时，这座阵法都是摆在整座城中，防护鬼城的。
　　金潼城主哈哈大笑，眼睛里还透着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若非槐序离开，这些鬼王为了寻他，也定然要把金潼鬼城掀个底朝天的。如今却被他配合槐序将这些鬼王一网打尽，便是天大的惊喜。
　　金潼城主道：“我以为自己高估了兰若王，却没想到还是小瞧了大王。我本以为能固守此城已然是万幸，却没想到大王真有如此神通。”
　　槐序将妖树种在地上，十五条彩练从树上垂下，系着十五个鬼王。他离开伏魔大阵，道：“若非城主能有此魄力，将镇压鬼城的阵法搬出来，我也没法把他们都留下来。”
　　槐序说得乃是实话，但金潼城主却不肯信，只当他是自谦。恭恭敬敬将他请入城中暂作休息。槐序分化心神将十五个鬼王都拖入小轮回，确实已经乏累，他回头喊了一声，道：“随我来。”
　　秦山鬼王扭了扭身体，化作一人高的石头人，身上长着青草，头上顶着树芽，答道：“诺。”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忙，也有懒。
　　愧对各位观众老爷。
　　爱你们。
　　

　　☆、第一百五十六章、回家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潼鬼城十分安静, 不复往日的喧嚣，一片肃穆寂静笼罩着鬼城。除了鬼军的甲胄和脚步声，便只余一片寂寂。
　　槐序在城主府中的静室里打坐，秦山鬼王如同雕塑一般守在门口，只有身上的藤萝不甘寂寞，肆意攀爬。隔壁的房间里，拂镜身上缠着绷带, 字正腔圆的念着地藏咒，只是身上一明一暗，显示出他的内心的波澜。
　　槐序今日是极累的, 闭上房门时，就已经在静卧调息。以一敌十七尚不算艰难，但战斗便是在刀尖上跳舞，时时刻刻充满着杀机和惊险。槐序向来喜静不喜动, 比起战斗，他更愿意安安静静的晒太阳。
　　但是现实却总不如人意, 修行至今，历经百战，他渐渐也将战斗的本能磨练出来了。修行总在一张一弛，尽管不醉心于此, 但战斗确实催他奋进。
　　人在榻上睡着，他的元神已经穿越虚空，领略虚空中奥秘了。透过虚空，他能看到宇宙之广, 领略元气之变，感受到以往感受不到的神秘和瑰丽。世界之广大，远在人的想象之上。
　　槐序一时间竟然有些想要流泪，仿佛凡人仰望星空一般，星空自然无言，宇宙寂寂无声，越是无声，便越是肃穆。
　　不知道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槐序这样想着，便回头去看，透过灵光之河，便看到了大虞世界。灵光显化的景象与肉眼所观不同，只见得四处烟云流转，大地上蒸腾着雾气，这是元气升腾，代表着这世界在成长和衍化。这世界有着极大的潜力，还远远未达强盛之时。
　　只是这一副烟云图上，却有一块巨大的墨迹，仍在不断晕染。槐序明白这是天尊的气数，他每强盛一分，墨迹便浓郁一分。等墨迹浓郁到一定程度，就能穿透这张图，把这张图腐蚀出一个无法修补的漏洞。
　　槐序自身也在这图上，显化的是青色的痕迹。事实上他这块青色的墨迹也快将这张纸融出窟窿了。槐序心中明悟，这就是神仙界限，也是这个世界的天人界限。不管是他还是天尊，只要将法力、肉身、元神真正修行到神仙的境界，便会超过这方天地承受的极限。
　　现在他们都还像是纸上的墨迹，但修成神仙之后，于槐序而言，便是元神中炼去阴渣，逐渐纯阳。到那时，便如同火焰，阳光。除我之外，再无光芒。
　　难怪除了上古流传的神人之说，此后再没有见过这方世界有人修成神仙。所有人都受限于此届天人界限，多少天之骄子都在此折戟沉沙，或是成就尸解仙，或是转世轮回。因为此方世界尚且年幼，承受不起神仙的力量。
　　槐序心中有所了悟，更是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忧虑。他既然能跨过神仙门槛，那么天尊呢？这样一个数千年不曾有的大魔头，又怎么会被他甩在后面？
　　“好在我并非独自一人，尚有三五道友，众志成城，绝不会输。”槐序心中思忖，又开始想念兰若寺。
　　他离开人间已近二月，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家乡。人间便是他的家乡，他是远行的游子。阴土无时无刻不在排斥他，这里没有温和的元气，没有四季景色，没有山上山下的脉脉温情。
　　人世间想来想去已近深秋，山上是否也被秋意浸染，化作一片云霞呢？琥珀、重羽、玲珑是否已然能化作人身？白吉和白喜和婴灵们是否长大？小妖鬼们是否有认真听夫子讲课？小蝶和柔儿还在制香吗？他呢，此前于幻境中相见，他是否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幻？
　　强烈的思念，让槐序感到苦涩，循着冥冥中的因缘，他营造了一个真正的梦境。
　　细雨如丝，绵绵不绝。
　　芭蕉在雨中伸展着宽大肥厚的叶片，雨水在芭蕉叶上汇成一颗颗的珍珠。屋檐下在滴水，偶尔的微风吹动檐下的铜铃，发出空旷而寂寥的声音。
　　房门敞开着，湿气扑面而来，有着些许凉意。白献之穿着白色的单衣，沉沉的睡在榻上，他眉头紧蹙，睡得并不安然。光影变幻，槐序撑着伞来到廊下，他收拢了伞，青色的伞面上绣着蝶恋花。
　　槐序走进房内，默默注视着白献之。这些时日，他变得清瘦了许多，眼角眉梢都有着化不开的担忧。
　　槐序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道：“这些时日，辛苦你啦，献之。”
　　也许是槐序身上的气息，也许是槐序手上的温度，白献之渐渐放松，安静得仿佛一只大猫。槐序止不住心中欢喜，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门窗。白献之睁开眼睛，身边还残留着槐序的温度。他猛地站起来，奔到廊上，只看到一把靠在墙上的纸伞，水迹在伞尖下蔓延。
　　“师兄！”白献之大声呼唤，光着脚跑到庭院中，举目四顾，却没有半个人影。
　　“师兄！”白献之猛地从榻上爬起来，走到门外，却是秋高气爽，花草渐渐凋残的景象。
　　“又是梦吗？”白献之低语着，内心中却隐隐有着期盼，也许这并非只是梦境而已。他分明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
　　“等我，我很快回来。”
　　师兄……白献之双手紧紧握拳，思念倾巢而出。
　　你到哪里去了，你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在哪？
　　槐序尚没有隔着阴阳两界进入白献之的梦境的本事，他只是创造了一个梦境，又借着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将这点感应传递过去，白献之能否接收到这点感应，他都不知道。
　　聊慰相思罢了，所幸回归的时间也就在眼前。
　　镇压了诸多鬼王，金潼鬼王发出了十万火急的传信，一来是邀功，二来也是把这些鬼王真正缉拿进九幽狱。金潼鬼城的护城大阵都搬去镇压鬼王了，此时城中空虚，一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