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披上马甲再跟你讲话(90)
因为非常在意,所以特意去了解过名叫萩的人到底是谁。
坦白说, 我非常嫉妒。
我嫉妒他和你一起长大, 嫉妒他曾见过你千百种模样, 嫉妒他死后也被你深刻铭记, 嫉妒他一身光明没有堕入黑暗。
从某一刻起,我就在等着这一天。我等着你揭开我的真面目,看到我的真实与肮脏。我以为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像以往最爱的那样,把你多余的树枝全部削去,从此只属于我一人。
你猜我有没有一刻,真的想这么做过?
……
松田警官,无论如何,想对你说声抱歉。
我对你说过许许多多的谎,谎言说到最后,真假掺半,连自己都无法分离。这么想来,或许我没那么爱你。
只是有点喜欢。
所以你无需有任何负担。
另一句,想说谢谢。
受重伤的那个晚上,我并没有完全昏迷,所以你和那个神明的对话断断续续地落进耳中。
你会愿意付出灵魂来救我,这是我从始至终都不敢想象的事。
我是否有短暂一刻,曾超越过那个名叫萩的人,在你心头占据过最重要的位置?
既然无法听到你的回答,我就姑且当作是有的。
至少有那么几秒钟,你的全部都属于我。至少有那么几秒钟,世界在你心头远去,你的眼睛里只装着我。
松田警官,假如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时候是有意义的……那我一定会把这几秒钟单独抽出。
我的人生就像是深藏地底,不见天日的幽暗洞窟。不论日升月落,四季轮换,这里始终寂静无声。
等你走过来,哪怕只是探进一颗脑袋,轻声说上一句话,这里从此也会变得不同。
它变成了一处曾有人踏足的洞窟,短暂地在一个人心头拥有过名姓。
对于我来说,这已经足够。
我们彼此,也算两清。
我马上会开始新的生活,但愿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希望你有一天能遇到一个人,像萩一样干净,像我一样爱你。]
……
“当你看到红色盛开在白色大地,就打开我让你保管的那个手提箱。你会知道该干什么的。”
作道直人打开手提箱,第一层放着一张折叠了一下的纸,上面写着“作道直人启”
打开,里面写着——
首先,请帮我收尸。就扔到东京湾吧,让鱼虾吃得干干净净。按我说的做,作道君,不好好实现死人的愿望是会被死人在地狱里诅咒的。
这是在报复他把人当鬼时说的话吗?蓝橙酒真是记仇。
作道直人打了个颤,马上挤开人群,准备以死者亲属的身份将尸体带走——哪怕没有蓝橙酒的吩咐,他也会这么做。
因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引起普通人的骚乱,而且公安也不会让组织再将蓝橙酒的尸体带走。
白色的雪地上盛开着一朵暗红的血花,血花之上,穿着白色和服的男人像睡着了似的侧躺着。凌乱纠缠成结的乌黑长发在血与雪中蜿蜒,一道黑色长河流淌得悄无声息。
他赋予了死亡一种美感。
作道直人盯着他看了很久,那张无论第几次见到都依然叫他惊艳的漂亮脸庞半埋在长发中。或者说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正如同被衾一般拥着他。
上半张脸看不真切,只模糊窥见血红,露出的下颌上唇角的弧度平稳又安静。
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只是睡着了。
可不管等多久,都再也等不来那纤长睫毛的一次轻颤。
作道直人认识到,他是真的死了。哪怕蓝橙酒再怎么一次次化险为夷,从险境中绝处逢生。这次,他也终于栽倒在这艘红色的帆船上。
天空盛大的烟花越炸越漂亮。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天上去。
“今晚的烟花很漂亮,不是吗?”
另一边的交易结束后,两方人马即将分道扬镳时,黑衣男人忽然说道。
公安愣了愣,抬头看向夜空斑驳绚丽的烟花秀。
确实很漂亮。
“超漂亮的烟花啊!”宫本由美也抡圆了手臂感叹道,“到底是哪个有钱人放的,这么大这么长时间的烟花真是太浪漫了!”
“情人节、烟花……”爆处班的同事迅速找到关键词,拍了拍卷毛警官的肩膀,严肃地说:“松田,我们去玩抽奖吧。我算过了,你今天会运气特别好。”
松田阵平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虽说他本来就是酷盖类型,但最近实在变得过于沉闷。
同事们想让他开心些,不由分说地趁着情人节这天把他从办公室拽出来。
还是那一拨人,三年过去了,只有一位幸运儿成功拥有了可爱甜美的女朋友。
“我不会下半辈子都要和你们这些人一起过情人节吧……”其中一位看上去比松田阵平还要郁闷。
“别人不好说,松田这么帅气,总不能跟我们一样一直单身吧?说起来,松田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呢?”
卷发警官站在那里,仰头看着黑暗苍穹上的烟花。同事们叫了他几声,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原来松田这么喜欢烟花的吗?”
那道仿佛石膏像一般凝固许久的身影忽然动了动。
“松田,你要去哪儿?我们预订的地方在这边——”同事抓住往另一个方向挪动的松田阵平,笑了,“你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另一个说:“今天你可不能再跑了。每次情人节都半路消失,我会怀疑松田你背着我们养了女朋友的。”
“说起来,”宫本由美神秘兮兮地小声说:“我听交通部的同事说,前段时间见到过松田警官去买发圈,这是怎么回事?”
她用“快从实招来”的语气说。
松田阵平:“……”
那是给那个人买的,他的头发长,做事吃饭的时候会不方便,他就去买了几个发圈。
那个人还教过他,要怎么把长发拢在一起,然后束起来。
把头发束起后,他的脸没有任何遮挡地露出来,是一种更明亮的漂亮。
烟花结束了,松田阵平心里那种忽然很想往曾见过春的那个天桥去的冲动也跟着消失不见。
他的生活再度恢复了和从前一样。
就好像这段三年后的短暂相遇从未出现过。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那个晚上遇到的所谓神明也只是一个梦,他并没有付出灵魂救下过一个人,春也没能在那个雪夜活下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妄想。
因为他实在找不出现在的生活与过往有什么区别。
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曾失去一部分灵魂。
他几乎真的快要相信那段多余出的时光只是自己产生的一段臆想。
直到这一天,他收到一封信。
信是作道直人亲自充作邮差上门去送的,随信附赠的还有一把伞。
“他说这是从你这里拿走的,现在物归原主。”
松田阵平把作道直人请进了屋子里,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拆开信阅览。信件并不长,两分钟就能看完。
作道直人坐立难安。
他其实是想把东西送到就赶紧撤的。
蓝橙酒交给他的任务也太难了,作道直人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骗人。好在他要做的只是把蓝橙酒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松田阵平。
这是蓝橙酒信中的要求。
松田警官已经知道蓝橙酒的身份了。
通过那封信意识到这一点时,作道直人才忽然想到——那时候在天桥上,蓝橙酒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被组织的杀手狙击吗?
如果他不知道,又怎么会特意将交易安排在别的地方。
他是一心求死。
因为已了无生志。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自己最后的温柔留给爱人,精心编造出一套谎言,为了让对方相信九生春树依然好好地活在世上某个角落。
这件事其实交给邮差来做会更保险。
但作道直人还是选择了亲自来送。
邮差的话,不是根本意识不到这封信件里藏着多么厚重的情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