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崽何弃疗(85)

　　听了阵墙根儿，龙渊拉着孔宣要走，这里鬼多眼杂，灵犀术又不能用，实在不方便商量事情。
　　“等等，”孔宣穿过众鬼，挤到刚刚那个卖头发的摊位前，“老板，收头发吗？”
　　头发店老板盯着那一头黑亮如瀑的长发直流口水，桀桀怪笑，“收呀，要是连着头皮给你三百怎么样？”
　　孔宣抬手在下颌处比了个位置，意思只卖这么长，“三千，现钞。”
　　头发店老板面露不屑，眼珠却精明地提溜乱转。
　　孔宣：“三千，一次。”
　　孔宣：“三千，两次。”
　　孔宣：“三千，三次。四……”
　　头发店老板咯咯磨牙，“成交！”
　　龙渊：“……”头一次见这样拍卖的。
　　孔宣随手几把将BoBo头抓出内扣的发尾，衬得他被蕾丝立领包裹的面孔愈发小巧娇俏，从对方手里接过钱袋掂了掂，揣进龙渊怀里。“走啦亲爱的！”
　　“怎么知道他能接受十倍价？”龙渊配合地一手半扶半抱在他腰上，对明王殿下解锁的新技能十分好奇。
　　孔宣：“砍价黄金准则——一刀砍到脚脖子，反其道而行之。金鹏教的。”
　　果然是天界第一铁公鸡！龙渊佩服，“看来他不在鬼市集，否则冥界经济要崩溃。”
　　龙渊捏了捏那包骨币，第一桶金，少了点儿，不过对于商人来说，钱能生钱。
　　·有去赌坊·
　　赌坊位于鬼市集的一条偏巷里，谐音“有趣”，取意“有去无回”。
　　三教九流云集的地方向来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不过龙渊选择这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钱生钱。
　　这不是什么入流的赌场，建筑装潢仍停留在二十世纪初的模样，但并不妨碍龙渊这条锦鲤命发光发热，不出半日，本金翻了十多倍，还赢了一堆胳膊腿儿。
　　只可惜没有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龙渊：“地方不对，他那么小气的人肯定不来这种地方，输了要哭。”
　　孔宣匆匆拉着他进了旁边的成衣店，捡最厚的往他身上套。
　　龙渊：“舍不得我挨冻？”
　　孔宣：“暴发户应该有闷声发财的自觉，换身衣服省得给鬼惦记上。”还有，越厚重的冥服越能遮盖他人魂的生气。
　　既然赌坊没有消息，他俩猜测金鹏和英令在这儿耽搁数月，肯定会住店。
　　呃……英令会住店，金鹏不好说，也可能会睡大街、桥洞子……
　　正琢磨着，二人便在桥洞子底下遇见一位熟人，鬼市集的那个无腿鬼。
　　无腿鬼袖着手靠坐在桥墩上，完全没有了急着去投胎的兴奋喜悦，一脸丢了魂儿的呆样。
　　孔宣踩着石坡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无腿鬼肯定不记得他了，他不仅换了发型，衣服也换了。
　　孔宣摸出一把骨币丢进无腿鬼面前的破铁罐里，叮里当啷的声响让无腿鬼缓缓抬起头来，死物一般的眼珠微微转了个角度。
　　“不用担心，你下辈子不会受影响，还是个手脚俱全的。”
　　无腿鬼嘴角抽了抽，终于有了点表情，继而像突然回魂了似的身体猛地一弹，“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孔宣屈膝半蹲和他平视，“我在说，你现在身上缺什么少什么跟来世全须全尾没有关系，五马分尸挫骨扬灰的都不影响，你这算什么。”
　　他的语气十分平常，好像在说一件诸如吃饱不饿、天寒加衣之类的常识，于是显得极为可信。
　　“那些奸商不过是想骗你们掏钱，还真有傻子会信！这么说吧，来世你或许要投胎个女的，难道因为你这辈子少那两块肉就会当个飞机场？”
　　真理！真理啊！一言惊醒梦中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无腿鬼鼻涕眼泪齐飞，像是沦陷区劳苦大众盼到解放军，渣滓洞萝卜头看见红太阳，已然预见到自己一米八长腿波涛汹涌的幸福未来。
　　孔宣拍拍被对方抓到手上的灰站起身，“所以，赶紧投胎去吧，还等什么？”
　　咔嚓！幸福未来如镜花水月碎了一地，无腿鬼沮丧地说，“临时通知，全界戒严，不进不出，有牌的也不行，得等，什么时候恢复了才能按顺序投胎。”
　　孔宣转头跟龙渊对视一眼，心想不太妙，他们刚进来这里就戒严，时间太巧。
　　而且是不进不出，不出大概是担心混进来的什么人溜走，但是不进呢？人界每天要死那么多个，输不出来怕是要坏菜。
　　龙渊从一只破布袋里翻翻捡捡，扔出两条腿来，刚赢的。“既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先用着吧，有总比没有方便。等会儿你再伪装下，不然给那个什么竹公子遇上，就是条蜈蚣也不够他砍的。”
　　无腿鬼千恩万谢，感觉身心都被治愈了。他用破布条绑好两条大腿，反正是临时用一下，便一瘸一拐地起身，捞着河床上的湿泥往脸上涂抹几下。
　　“两位恩公，小的无以为报，以后但凡用得着的地方，我杨六斤刀山火海、肝脑涂地！”
　　这人说话带着某个时期特有的市井义气和口音，很可能是个资深老鬼。
　　孔宣抚了下心口，像是有点后怕的模样，“谢天谢地，老杨你现在没事儿了，刚在集市那个太可怕了，看起来文文弱弱的……”
　　这破桥洞子底下连个鬼都没有，杨六斤还是谨慎地张望了一圈才压低声音说，“那是三鬼王之一，竹公子，本体是条竹叶青，大毒蛇，最会玩些巫蛊毒虫之类的腌臜手段。”
　　果然没认错人！BoBo头萝莉一脸天真懵懂，“鬼王诶，那岂不是已经死很久了？”
　　“大概是吧，我在这儿也没几十年，都是听说，据说鬼王们可都是千年老鬼。”杨六斤又禁不住卖弄自己知道的，唾沫横飞，“那个娘兮兮的死基佬，除了会养几条毒虫子哪还有什么大本事，要不是傍上了松公子，他给梅姑娘提鞋都不配，就一整天穿裙子往男人身下趴的异装癖臭变态！”
　　女装大佬孔宣：“……”嗯，竹叶青砍得有道理，应该顺手把他舌头也割了。
　　龙渊在他手心写了个“千”字，意思是竹叶青如果真的是千年鬼，那么大概在血璃珠事发后它便来了冥界，难怪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妖鬼有别，妖是修炼出内丹的灵物，人畜花木都有可能开智成妖，而鬼是活魂死后的阴物，因此妖死了也可以为鬼。
　　那么竹叶青的死，究竟是什么人想杀它灭口，还是故意将他放在冥界藏起来？
　　倘若它自己有选择的权利，显然做妖比做鬼惬意自由很多。
　　“松公子和梅姑娘又是谁？”龙渊问，其实他对竹叶青依傍的那位松公子更感兴趣，但为了不引起猜疑只能一并问了。
　　“梅姑娘，啊——”杨六斤露出迷醉的神情，连那半干的泥巴都遮不住他一脸春色，仿佛想起自己最最隐秘美好的艳遇，“要不是我赶巧中了投胎的签儿，又给那个狗日的奸商骗光积蓄，说不定现在能够坐在‘暗香馆’里远远看上她一眼，啧啧，时也命也——”
　　据杨六斤说，这梅姑娘是整个冥府最美艳的女子，所有到地府一游的男鬼都梦想能够看她一眼。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朝龙渊眨眨眼睛，显然他怀里那只大钱袋足够招摇，想必够换一张坐进暗香馆的门票。
　　“暗香馆是家夜总会？勾栏院？暗门子？”龙渊假装很感兴趣，又忌惮身边小伴侣似的。
　　杨六斤嘿嘿一笑，像是嘲笑他没见识，“高级会馆！里头什么都有，吃喝玩乐，还能投宿……我，我也没进去过，早知道那一万四不买腿了。”
　　你进都没进过还卖弄什么，高级会馆而已，我家还开着呢！龙渊：“给钱就能进吗？不是会员制？”
　　杨六斤奇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给钱咋还不能进？”“馆里每日子时都要标花魁的，价高者得，这梅姑娘就是花魁里的花魁，只不过她只在初一十五应标，平时最多远远看一眼。”
　　你们这鬼地方作风还真淫/靡啊！连鬼王大佬都亲自坐台赚钱。
　　“今天是十四，阴日，十五的子时不是马上就到了吗？”孔宣提醒道。
　　看来这个暗香馆才是真正人多嘴杂的地方，说不定赌坊没有的消息，在那里能摸到端倪。
　　龙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你不是说还有个松公子吗？那位松公子什么样？”该不会是个开赌/场的吧，这样他们倒是凑齐了黄/赌/毒三样，只不过岁寒三友要给气枯萎了。
　　不想话匣子杨六斤摇摇头，“谁知道呢，神秘得很，外头没有一点儿关于他的消息，连鬼话本里都不敢乱写。”
　　“那你怎么知道竹公子跟他有一腿？”孔宣敏锐地抓住前后矛盾。
　　杨六斤面色讪讪地摩挲自己刚刚得来的两腿，“那个，那个是我以前写话本的时候乱编的，创作嘛，就，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咳咳，不过你们也别不信，我可不是毫无依据……”
　　龙渊孔宣对视一眼，妈的！原来是个编故事的，他俩这是在瞎耽误工夫吗？
　　

　　☆、087

　　向上两层便是“暗香馆”的所在，因为翌日是十五，梅姑娘要在子时亲自出来应标的缘故，这一层的客流多到惊人，简直鬼山鬼海，恨不能挤掉脑袋。
　　杨六斤瘸着腿跟在他俩身后，边走边解说，“……那事儿真不是我平白无故瞎编排的，小老弟你是有所不知，梅姑娘何等绝色，这冥府里的男鬼，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不惦记她的……可你们不知道吧，那个谁就不惦记！他卖假/药赚了不知多少黑心钱，居然一次都没追梅姑娘的标，你们说，他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
　　典型的直男思维，孔宣从眼角漏了点儿余光给他，“他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不过我好像猜到你之前那条腿是怎么断的了。”
　　“……”杨六斤被戳中痛脚，赶忙往闭住的嘴巴扇了一巴掌，转而讪笑，“这不是遇到二位朋友心里高兴嘛，就多说几句，平时……我很含蓄的。”
　　这倒完全没看出来。
　　龙渊故意装出对梅姑娘很感兴趣的样子，好为前往暗香馆做铺垫，还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子，“老杨你这话没错，对朋友可不就得掏心掏肺呗，咱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今晚上我请客，暗香馆喝酒听歌去，走着！”
　　实则他是觉得杨六斤这人嘴巴太大，指不定转头就跟人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是带在身边比较放心；再者，如果冥府戒严是因为听到了他俩混进来的风声，那么三人同行显然更容易遮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