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鸮(49)
他们围着手机坐成一圈, 在轻轻摇动的船舱里, 或气喘吁吁,或灰头土脸, 或身心俱疲。
“终于清静了……”岳帅一声长叹,身体却正襟危坐, 维持着两个手掌分别贴住左右太阳穴的姿势,一动不动,持之以恒,仿佛正在用掌心内力将脑内魔性的旋律吸出来。
“我他妈现在都会唱了, ”深有同感的蔚天杭扯下扎小辫的皮筋, 用手爬爬散开的发丝,盘起的腿则无意识地轻抖,“这里的鲨鱼不呼吸~~这里的……”
岳队长一眼刀甩过去。
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在哼唱的蔚天杭, 戛然而止,一脸错愕。
妈的,那个武具有毒TAT
“一早就应该直接走水路, ”苏明展淡淡开口,“非自作聪明去走桥, 现在还不是折回来了。”
陶阿南弱弱提醒:“阿苏,提议这回走桥的好像是你……”
“对啊,”苏明展歪头看他, “所以我刚刚在进行自我批评。”
陶阿南:“……好的。”
苏明展的娃娃脸和学生头,让他即使在生气时,也有一种“我再也不和你玩了”的萌感。
但搭档多时的队友们,早已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苏明展的战斗力总结起来就八个字——出其不意,置你死地。
“未必全是坏事,”岳帅对于今晚的路线倒有不同看法,“虽然比原计划多用了一个武具,但如果我们不这么折一下,就不会和旺旺他们遇上,也就不会知道,这个破地方还是有正经男儿的,不全是尔虞我诈……”
“不是,”蔚天杭伸手做了个“Stop”的示意,“你给人家取小名,经过正主授权了吗?”
“都并肩战斗过了,叫大名多生分啊,要是旺旺不好听……”岳队长很认真地思索一番,“仙贝?雪饼?小小酥?”
陶阿南咽了下口水:“队长,你成功把我说饿了。”
“谁跟你并肩战斗过了,”蔚天杭捋着头发重新扎辫,“他们现在指不定怎么骂咱们呢。”
“不可能,”岳队长非常自信,“吴笙最后那个炸弹球,明明能把我和阿苏炸回家,但他偏扔水里,这是他们的‘投桃’;阿苏好几个凶残武具,最后选的却是杀气最小的幸福蹦蹦床,这是我们的‘报李’;等蹦床时效过去,他们发现还能继续上路,就会明白我们的心意!”
蔚天杭:“……”
等时效过去?估计那帮重回大地的家伙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心都有!
“阿嚏——”岳队长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蔚天杭“呵呵”他一眼:“怎么样,骂你了吧。”
“屁!”岳帅昂首叉腰,“肯定是哪个姑娘想我了!”
蔚天杭无语:“你醒醒吧,这鬼地方就没姑娘!”
岳帅:“怎么没有,好看的NPC妹子一大把!”
蔚天杭:“谁来打醒这个死变态。”
苏明展:“队长,你如果真熬不住了,可以从我们几个里……”
岳帅:“不用谢谢再见拜拜我困了先睡会儿撒由那拉后会无期——”
蔚天杭:“……”
陶阿南:“……”
苏明展耸耸肩,靠进角落,隐没在船舱的黑暗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四十分钟后。
北京时间,2:30;鸮时间,20:30
蹦得精疲力竭的人们和丧尸们,终于在又一次绝望的触地里,平稳站住,再没弹起。
或许是运气好,或许是早有设定,所有“蹦蹦床的伙伴们”,落地点都在岸上。
咦?居然只蹦,不回家?意外之喜!
呃,要不还是直接回家算了。
岳帅!我******你!!!
到底还要蹦多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便吧,我心已死。
小蹦床,你为什么叫小蹦床?来吧,一起跳吧……
——以上,就是四伙伴的心路历程。
于是在落地后,他们怔了两秒,才和丧尸们彼此看一眼,找回情绪,继续斗殴。
这一回,旺之队再没手下留情。
叮咣一顿暴打,最后一小撮丧尸团灭。
它们死得不冤,因为就是现在岳帅他们再返回来,也未必是声望金钱的对手。
毕竟,四十分钟的幸(憋)福(屈)蹦床生涯,淬炼了他们如火的“战神气”。
“还剩两个半小时,”徐望看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怎么办?”
“原计划,”吴笙自怀里掏出地图,指尖顺着上面的河边画一条线,“码头不行,就沿河堤路往东,折到‘幸福桥’。”
三伙伴看着地图上那“幸福”俩字就碍眼,也不知道谁给这桥起的倒霉名字。
“整个河堤路都是在树林里穿,”徐望叹口气,“我们最初定的时候默认开车,现在车没了,徒步穿树林?”
不止是危险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路远,靠走的,五点之前能不能到桥头都是问题,别说去医院了。
“队长,”况金鑫默默出声,“你往左边看一眼,那个粉红色的物体好像有点眼熟。”
一句提醒,仨队友一起转头眺望。
月色里,一辆粉红色甲壳虫正朝着他们缓缓驶来,被砸得坑坑洼洼的车壳,仍倔强地泛着骚气的光。
车在四人身边停下,甲壳虫司机自车窗探出头:“帅哥们,去哪儿啊,顺路的话送送你们?”
徐望莞尔:“城北,中心医院。”
甲壳虫司机点点头:“不顺路,再见。”
徐望乐不可支:“那你干嘛不走,非等到现在。”
甲壳虫司机撇撇嘴:“万一你们打不过,想逃跑,又没车,最后全阵亡,我这一走不就成间接凶手了。”
徐望:“……这种悲剧结局不用脑补的那么细致!”
吐槽的话音还没落,甲壳虫司机已经开门下来了。
“你们执意要去中心医院,一定有你们的理由,我没办法跟着去,但车可以留给你们。”
徐望愣住:“那你怎么办?”
“我家离这儿近,”甲壳虫司机说,“我一口气跑回去,进了小区门就是安全地带。”
“要是跑回去的路上遇见丧尸了呢?”
“认倒霉呗。”
“……你家离这里有多近?”
“十分钟。”
四十分钟蹦床都蹦了,不差再耽误十分钟,送“恩人”回家。
毕竟,要是没有这辆甲壳虫,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凉快呢。
三分钟后。
吴笙:“不是十分钟吗……”
甲壳虫司机:“我跑十分钟,你开车当然快啦!”
众伙伴:“……”
甲壳虫司机快步进入保安严密的小区大门,转过身,铁艺大门缓缓合上,只留下花纹镂空的缝隙。
“谢谢你们送我回来。”透过铁门的雕花镂空,他冲自己的粉色甲壳虫挥手。
“赶紧上楼吧——”甲壳虫里的四个人,赶苍蝇似的。
但他多冰雪聪明啊,轻而易举就能从那伪装的嫌弃里,读出四位萍水相逢者对他的不舍。
其实,他也舍不得他们TAT
车内四伙伴在甲壳虫司机的“凝望”里,蓦地一寒。
为什么总有一种偷了少女芳心的诡异错觉。
吴笙重新发动汽车,刚开出去几米,甲壳虫司机忽然凑近雕花镂空,大声对即将分别的“伙伴”奉上最后的珍重:“河堤树林里有一座三教殿,你们开车穿过去的时候,如果有时间,就去那里拜拜,保平安的——”
北京时间,2:45;鸮时间,20:45
甲壳虫在河边的林荫小路上前行,速度七十左右,没办法再快,因为不知道哪个部件伤着了,一超过七十,整辆车就咯噔咯噔响,上上下下颠,好像车轱辘是方的。
“我说怎么哪里听过,”吴笙终于想起来了,将脑内档案提取出的信息,完完整整又复述一遍,“苏明展、陶阿南、蔚天杭、岳帅,3/23交卷。”
后入队的钱艾茫然。
徐望和况金鑫倒反应过来了,不约而同按出<成绩单>,向上回溯。
果然。
那是他们入“鸮”的第二天,收到的第一条<成绩单>的提示信息。
<苏明展、陶阿南、蔚天杭、岳帅,3/23交卷。>
凑近况金鑫胳膊看了个清楚的钱艾,讶异挑眉:“他们那么早就已经过完这一关了?”
别人的交卷信息,只有在第一关的时候才能收到,不知是不是给新手的福利,总之2/23以后,所有人就只能收到自己队伍的交卷信息了。
钱艾那时候已经在2/23了,与这条信息无缘,但看一眼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交卷失败,又退回来了。”徐望退出<成绩单>。
钱艾皱眉:“他们队长虽然二二的,但从配合到身手,都不是一般二般的战士,要是他们都过不去……”
那3/23之后的关卡会有多难?
这后半句有点丧气,钱艾终是没说。
但所有小伙伴都懂。
故而甲壳虫内一时陷入略带压抑的沉默。
不经意间,钱艾抬眼,看见了内视镜里,吴军师的脸。
正在全神贯注开车的自家军师,嘴角微扬,眼波带笑,仿佛对今后愈发坎坷的关卡有无尽的期待与向往。
靠,他差点忘了,这位老同学是考试题简单了都会生闷气的神经病!!!
无语地收回目光,不料收回途中,又扫到了副驾驶的徐望。
当年的徐体委,现在的徐队长,正微微偏头,假装看左侧河面,其实是在看军师侧脸。
目光温柔而满足,满足里又透着嫌弃,嫌弃里再带着懊恼,懊恼里又藏着甜蜜,甜蜜一闪,幻化成怅然伤感,慢慢地,再回归温柔。
要不人家是队长呢,钱艾想,这“包罗万象的内心”,一般人就来不了。
“队长,”一直注意观察沿途的况金鑫,终于有了惊喜发现,“你看那个是不是他说的三教殿?”
吴笙放慢车速。
徐望按下车窗,顺着况金鑫指的方向望,只见不远处的树林中,一座类似红色庙宇的建筑若隐若现,庙身几乎被树木遮挡了90%,如果事先不知道有这座建筑,绝对就错过了。
“去吗?”钱艾看着那层层密林,就有点打怵。
徐望:“去,这种支线剧情……”
吴笙:“通常都有意外之喜。”
徐望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心里所想完全被吴笙说中了,一个字都不差!
钱艾也有些意外这无缝配合:“你俩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吴笙开着车,还要腾出一只手摊一下:“主要是我迁就他。”
徐队长的心电图,瞬间恢复正常:“你说这种台词不亏心吗?”
吴笙正气凛然:“问心无愧。”
徐望:“……”
短暂的友谊(?)小桥桥,塌了。
吴笙将甲壳虫驶入密林,左绕右绕终于停到三教殿门前。
这三教殿,基本造型是一座庙,从细节上看又有点道观风格,但因年久失修,斑驳破落,也没办法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