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鸮(169)
终于,他完全进去了,像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猪仔,被塞进了待宰的笼子。
男人拍掉西装上的灰尘,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又整理了一下昂贵的袖扣,才重新看向他,从容地宣布规则:“反省够了,就可以出来。”
“我知道错了!”况金鑫几乎是立刻认怂,反抗的时候要反抗,但眼下这种局面,硬碰硬绝对不是聪明的选择,“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在深刻的反省了,真的!”
男人不为所动,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什么时候反省够了,我说的算。”
“啪!”
暗格被毫不留情关上。
况金鑫耳尖地捕捉到一声细小的“咔哒”,毫无疑问,是暗锁自动落下。
世界彻底没了光。
窒息的黑暗,在这狭小得几乎没留下任何缝隙的空间里,像洪水一样,将况金鑫彻底吞噬。
他不怕黑。
可当他已经尝过恐惧、暴力、疼痛,这封闭的黑暗,轻易就可以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他不会被压垮。他有伙伴,有朋友,有亲人,有同学,他知道自己只是在闯关,一切的黑暗和疼痛,时间一到,总会过去。
可是池映雪呢?
当年那个幼小的、无助的、只有家人可以依靠的池映雪呢?
第140章 破译
地下石室。
【鸮:有人对你使用了<[幻]化干戈为玉帛>哟~~】
满地的尖刀听没听见这提示, 不清楚,但在文具起效瞬间, 寒光凛凛的尖刀们, 的确一半变成了翠玉, 退去尖锐,只剩温润, 一半变成了柔软丝帛,柔软倒下, 平坦出一条通往扳手的康庄大道。
吴笙放下胳膊,暗暗叹口气。这文具在前院和张、彭起冲突的时候都没舍得用,就是想留到后面,应付更难的敌人, 但人算不如天算, 还是在这里就用掉了。
如果只有他和徐望,还可以想些歪门邪道拼一拼,但带着阎王, 还是一个根本不记得他和徐望,很可能和池卓临一样,属于“早期阶段”的阎王, 变数太大,他必须在可控范围内, 尽量求稳。
这才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四间石室。
吴笙这边思绪飞驰,阎王那边则对着一地的翠玉和丝帛, 瞠目结舌:“你们可以啊,比我预想得可有本事多了。”
徐望斜眼瞥他:“能具体谈谈你的‘预想’么?”
“我错了,”阎王立刻认怂,笑容堆得特别诚恳,“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徐望莞尔,这会说话的劲儿,倒是能看出几分他认识的那个阎王的影子。
三言两语间,一行人已来到扳手面前,吴笙将手搭到上面,却不急于往下扳,而是回头问阎王:“下一间里有什么?”
路是阎王领的,路况自然也是阎王最熟。
不想这一问,直接让阎王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像吃了一颗坏瓜子儿,或者一瓣特别酸的橘子:“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回忆……”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抒发感情了,”徐望打断他,“赶紧说正事儿。”
“巧克力酱洪水。”阎王悻悻地应。
徐望:“……”
吴笙:“……”
“比刀山好过,”阎王耸耸肩,“憋住气,游上来就行了。”
随着扳手被吴笙缓缓拉下,石壁已经开始下落。
刚落下一尺,巧克力酱就顺着石壁上沿溢过来。
它们滑下石壁,流到地面,淌到三人脚边。
石室中弥漫着巧克力香气,浓郁,芬芳。
正屏息以待,缓缓下沉的石壁,发出“咔咔”的裂纹声。
下一秒,石壁在汹涌的撞击下轰然崩塌,巧克力酱如潮水般,朝着三人扑面而来!
三人立刻憋气!
巧克力酱瞬间灌满石室,也彻底吞没了三人!
一入“酱底”,徐望就开始往上游,这一游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巧克力洪水的粘稠度,阻力比想象中大很多,他费劲力气往上蹬,身体的上升速度却极度缓慢!
徐望不知道自己往上游了多久,只知道肺部氧气快耗光了,整个胸腔闷得厉害。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然抓到他胳膊,将他往上奋力一带。
徐望的脑袋终于冲出“水面”,他立刻大口呼吸,可一吸气,就满口满鼻的巧克力味,黏腻、浓郁得让人呼吸困难,眼睛也睁不开,全被巧克力酱糊住了。
“救命大手”抹了一把他的脸。
徐望终于见到天日。
虽然石室里仍一片晦暗不明,但至少还是能看清,自家军师关切的目光。
“还好吧。”吴笙担心地问着,又帮徐望抹了把脸。
徐望直接抓住他的手,舔了一口,果然:“牛奶巧克力酱,我就知道小雪不喜欢黑巧。”
吴笙怔住,不是巧克力酱种类的问题,是被舔的问题。
旁边同样浮出巧克力酱的阎王,友情提醒吴笙:“你在下沉。”
回过神的吴军师连忙蹬两下腿,重新保持住高度。
徐望别过头偷乐两下,待重新正色,又是一个庄重的队长了,才转过头来:“幸亏小雪喜欢甜食,要是喜欢火锅,咱们就没活路了。”
三人缓慢而艰难地划着巧克力酱,游到下一间石室的扳手面前。
徐望转头看阎王。
阎王愣在那儿,满眼懵懂无辜。
徐望翻个白眼:“你属牙膏的啊,非等我们问,才说,还过一间,说一间。你就直接告诉我们,后面剩下三间石室里,都有什么?”
“哦。”阎王焕然大悟,连忙道,“这个后面是滑梯和老鼠,但再后面两间……就说不准了。”
吴笙:“说不准是什么意思?”
阎王抓抓头:“就是它每一次都会变,我也不知道这回是什么。”
“那就先说说滑梯和老鼠。”徐望争分夺秒。
阎王:“行。”
徐望:“什么样的滑梯?”
阎王:“大。”
徐望:“什么样的老鼠?”
阎王:“大。”
徐望:“你的形容词库就挑不出来第二个字儿了么……”
……
某室,暗格。
况金鑫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他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扭曲的关节,只剩下木然的钝感。
这是一个能把人逼疯的地方。
逼仄,黑暗,疼痛,窒息。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难以集中,偶尔,他会闪过“就这样昏过去好了”的念头,因为失去意识,对于此时此刻的他,反而是一种幸福的解脱。
但这样的心念一起,就会被他果断打压下去。
他现在经历的这些,小雪早在漫漫童年里,就经历了不知多少遍,而现在,那人又在经历暗格噩梦的痛苦。他没办法帮小雪缓解痛苦,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自己的一份力,找到徽章,找到这里的池映雪,早一点让这关结束……哪怕只早一分钟。
深吸口气,况金鑫再度用头撞向暗格壁!
“咚!”
实打实的撞击声,伴随着晕眩和钝痛。
暗格壁并不厚,却坚韧无比。
况金鑫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撞过去了,第一次撞的时候,他足足缓了十多分钟,而现在,他只需要十几秒。
暗格壁没有破,但他能清晰感觉到,薄壁有一丝丝的松动,这就是他继续下去的全部动力。
十几秒后,他咬紧牙关,又要去撞第二下,可外面比他更快地响起一声——
“砰!”
像是大块地砖被掀开又砸落的声音。
况金鑫一激灵,本能屏住呼吸,再不敢动。
很快,暗格外就响起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靠,这又是哪儿!!!”
况金鑫瞪大眼睛,简直要喜极而泣,立刻大喊:“钱哥!钱哥——”
屋内,灰头土脸、手持一钢铁簸箕的钱艾,正郁闷地环顾陌生房间呢,就听见墙壁里的大声疾呼,喊的还是自己名字,差点吓死!
直到听见第二声,才听出来不对,这声儿他熟啊!
“小况?!”钱艾一个箭步冲到传出声音的墙壁前,拿手一敲,空空带着回响。
“你躲开点,我要砸墙了!”钱艾大声宣布。
“钱哥你别砸!我躲不开!”况金鑫赶忙大喊,生怕晚了,自己和墙一起粉碎。
钱艾簸箕都出手了,生生停在墙壁前一厘米处:“我去,你再晚喊半秒,我就砸上去了!”
“……”况金鑫惊出一身冷汗。被打被虐被塞墙里,都没能打垮他,差点在自家队友这里阵亡。
“钱哥,你找找,我刚才撞半天了,肯定有缝,有缝就能撬!”况金鑫在墙里支招。
钱艾亮起手机屏,以况金鑫的声音为中心,上下左右的看,终于让他找到一道细缝。二话不说,立刻上簸箕咔咔撬。
钱艾现在已经把簸箕用得出神入化,给他一道缝,他能搬山卸岭,给他一个坑,他能挖空整个地球。
“啪!”
随着钢铁簸箕一阵蛮力,暗格壁破锁而开。
钱艾立刻把蜷缩成一团的况金鑫拉出来,因为太暗,也没看清况金鑫什么样,就按平时那样一拉,结果动作太大,拉得况金鑫浑身一疼,龇牙咧嘴叫了一声“哎哟”。
况金鑫很少这样喊疼,吓了钱艾一跳,连忙放缓动作,也不拉了,而是手臂伸到最里面,把人整个搂住,直接半捧半抱了出来。
一出来,他才借着放在地上的手机电筒光,看清况金鑫破了的嘴角,肿了的眼梢,还有反绑在背后的双手。
“这他妈……哪个孙子干的?”钱艾用金钱镖把塑料捆扎带割开,克制着想要杀人的冲动,一字一句咬牙问。
况金鑫一点点试探着活动胳膊和手腕,感受着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钱艾等得心焦:“你说话啊。”
况金鑫抬起眼,眸子里都是复杂的光:“池映雪的爸爸。”
钱艾有片刻的空白。
“为什么啊……”
他的声音,因为不可置信,而没了刚刚的气势。
“不喜欢我们闯进来?还是因为我们打了老张和老彭……”
钱艾有限的脑袋瓜,只能想到这些,可说完又连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况金鑫一张脸都肿了,两颊还清晰可见手掌印,还有捆着关进墙壁里,这他妈是犯罪了啊,总不能因为他们和宅子里的人打了一架,户主就这么疯狂打击报复吧?
“他把我当成了小雪……”况金鑫低低出声,心里堵得厉害,“钱哥,他打的不是我,是小雪。”
钱艾知道这里是意识世界,有很多荒诞不合理的存在,但况金鑫的回答,还是让他怔住了。
不是血浆纷飞、怪兽袭来那种简单粗暴的冲击,就是一条蛇在心里爬的那种,一点点泛起,然后再也挥之不去的寒意。
“我没按照他说的坐在那里,他就说我乱跑,不听话,不听话就要受罚……”况金鑫眼圈泛红,热气一阵阵往上冒,不是替自己抱怨,是替小雪委屈。
钱艾听着闹心,下意识伸手摸摸况金鑫的头,想给安慰,一摸,却摸掉好几根头发,不是自然掉发那种一两根,两三根,而是七八根!
钱艾看着手心发愣,况金鑫见状,立刻懂了:“他刚才抓我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