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上(375)
祭首一阵无言。
“……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祭首终于道,“这可是你自己要的答案,再不满意也不能怪我。”
巫首瞪他一眼:“我又岂是那等会因为事情不如人意便迁怒于人的无赖?你便是这般看我的!”
好大的声势,好坦荡率直的口风,但……
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又相互较劲的对手,谁还不知道谁。你拿出这副声势来,也得要看他信不信。
祭首也明晃晃地冲巫首撇了撇嘴。
对照着前一刻巫首那动作来看,虽不说一模一样,但也是十二分的神似。往常时候这十二分的神似就够让巫首憋气的了,放在现下这个情景里,那嘲讽、挑衅意味自然就陡然更高涨了一倍有余。
巫首几乎是立即开始镇压心神。
祭首呵笑一声,低头呷饮茶水。
待巫首将那搅动的心绪平复下来,他才又问道:“真的……没有机会?”
听出巫首声音里隐藏着的不甘、犹豫,祭首脸上的神色倏然收敛,又似往日一样平和冲淡。
但祭首还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会儿其实并不需要他来多言。
“我看石喜对孟彰殿下还是比较了解的。这样也还是……没有机会吗?”
祭首默然。
“你也都说石喜对孟彰殿下还是比较了解的,”他道,“那你看,石喜他觉得自己有机会了吗?”
这回,沉默无言的,就变成巫首了。
祭首等了一阵,没等到巫首的反驳。他无声笑了笑,只那笑容里……其实就没有几分笑意。
“那是孟彰殿下所修持、践行的道路。你也是走在自己道路上的人,你该很明白才是。”
巫首终于出声:“我只是有一点不甘。”
“明明,明明石喜就是有机会的……”
祭首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惋惜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修行者,本就都是这样的固执……”
那可不是其他什么可以随便妥协的事情。
那是道。
而孟彰殿下,是一个修行者。
“别想了,想也没有用。”祭首声音清晰入耳,像是在告诫巫首,又像是在警醒他自己,“想多了,说不得就平白生出些执念来。”
“真出现那样的情况,可就不太好了。”
巫首听着祭首的话,目光定定盯着手中的杯盏。忽然,他将杯盏举起抵到唇边,三两口直接将一盏茶水饮尽。
“砰。”
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几案上。
“你说得对。”巫首将石喜呈送上来的文书拿起,“我们还是来干正事吧。”
祭首看了巫首一阵,目光很有些奇异。
第180章
巫首不理会他的目光,只自顾自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书。
他看得很是认真,文书上的一笔笔记载在他心头快速碰撞交汇。
相关的、相类的信息被快速梳理勾联,一条又一条,一章又一章……
于是,那些被小心、细致地隐藏在看似平常自然的活动背后的动作,就渐渐地在巫首面前掀起一角。
祭首微微摇头,却也将其他的事情放下,帮着巫首继续快速梳理文书里的内容。
有了祭首的分担,映照在巫首心神间的线索越发密集,也越发的清晰明显。
到这两位巫祭首领终于停下动作的时候,他们原本只有一卷文书的手边,又多出了四本簿册。
更关键的是,这四本簿册的厚度,还足有一指高。
“都在这里了……”
好不容易将这四本簿册整理出来的两位巫祭首领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但也没过多久,约莫只是一瞬息的工夫,这两位的脸色又一次紧绷起来。
“整理出来也才只是个开始,何况这里所收录的信息也只是部分,绝非是全部。”
真似他们所揣摩孟彰殿下心思那样的话,这里所收录的信息大体只是个让他们注意到这些事情的引子。更多的、隐藏在幕后的信息,还需要他们自己去收集去琢磨。
而这……
大抵就是孟彰殿下对他们的指引、期许以及考验吧。
两位巫祭首领默默对视得一眼,又齐齐看向面前的那四本簿册。
“四本。”巫首先自伸出手去,将那四本簿册拿在手里,“一人一半,倒也公平。”
“帝都那司马氏里,便占去了两本簿册。”巫首问祭首,“剩下两本簿册收录的分别是诸世家望族以及道门法脉的那些动静。”
不错,借着十月十五下元日那一场《西山宴》盛会来个暗度陈仓的,并不只有皇族司马氏和诸世家望族,还包括道门几家法脉。
尽管比起皇族司马氏和诸世家望族来,道门那几家的动静又更收敛了许多。
“你打算取哪一半?”巫首问。
祭首认真思量片刻,便即拿定了主意:“将司马氏那两摊子交给我吧。”
巫首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从那四本簿册中分出两本来,转递过去。
相比起他们巫师这一脉来,祭司那一脉确实对皇族司马氏更了解一些。
当然,如果非要说得直白些的话,那便是——祭司一脉渗入皇族司马氏里的暗子,足以为他们提供不少便利。
聪明人……只从“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这一句话,就该明白祭司一脉在皇族那里到底能占去多少便宜了。
巫首自然也知道祭司一脉能讨到多少便宜,是以这一刻,他还不忘殷殷求请道:“此间的事情,我巫师一脉怕是要多赖你们一脉照看了。”
祭首默然觑他一眼,却也没有拒绝。
“巫祭本是一源,这些话不必你多叙说,我等自然也是明白的。不过……”祭首问他,“你该也不愿意只让我祭司一脉出头的吧?”
巫首笑了出来:“便是我说愿意,你会信吗?”
祭首不假思索,直接摇头。
“那不就是了?”巫首慢慢道,“这一次,看着我们动作、评判我等功过与能力的,必不只有孟彰殿下这一位吧。”
祭首抿了抿唇。
怎么可能只有孟彰殿下一个?
孟彰殿下已然表明了祂的意思,其他诸位阴神殿下自然也会投来目光。不论那诸位殿下有没有重视孟彰殿下的提醒,有没有更多的动作与思考,那都是之后的事情。
现在的话……
祭首默然稽首,向着四方礼拜。
待重新回到座席处坐下以后,祭首又想到了什么。
“道门的法脉动了,说不定隐在更深处的那几支祖脉,也不会再甘于寂寞,你且得小心了。”祭首提醒道。
巫首听得,眉梢低压,唇角轻扬。
不过是这么细微的两个动作,便就有一股森寒、冰冷的气机陡然扩散开去,将这一整座殿宇都笼罩在其中。
此等阵势,可比方才巫首对着石喜时候来得森寒、逼压得多了。
又或者说,两者根本就差了不只一个层阶。
“他们不甘寂寞才好!我们还愁没能抓住他们的尾巴呢。”
“真当昔日镇压我等诸位殿下的业障、因果可以被他们的族运给完全镇压了不成?”
巫首寒绝冻凛的声音并未让祭首畏怯,他甚至还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也只是提醒你这么一回。”祭首道,哪怕不细听,也仍旧能清晰地从他那话语中品出几乎满溢的轻松而愉悦,“何况,就算是先前一直护持着他们的族运……”
“现在不也已经反过来侵蚀他们了吗?”
巫首周身的寒意不见消退,反而又更沉积了许多。
“那是他们活该!”
“以一己、一家之私心,强压天地大势,阻挠天地法则运转,他们不死谁死。”
祭首也是沉沉叹了一声。
巫祭虽本属同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道路的探索与发展,巫祭两家其实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