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不想被牺牲(26)
“你真的不试试吗?”须沧没有说出这句话,李妄却读出了这样的含义。
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水下宫殿,其唯一的主人对心怀不轨的来客请求,杀死我。
这是连梦中都不会出现的荒诞场面,偏偏真的在眼前上演。
李妄看着做出这般姿态的堕神,迟迟没有动作。
比起刚刚那高高在上的透彻模样,这一瞬间,他好像变成了一具披着华贵嫁衣的木偶,不言不语,无思无想。
“你不想杀了我?”须沧放下手,凑近了些,视线扫过人类少年柔软的发顶,不急不缓地开口,“还是说,你不敢杀我?”
被注视的人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说:[我没有必要杀你。]
“你真的这样认为?这个世界上可不会有第二个主动求死的堕神。你想要完成与天道的契约,势必要弑神。没有堕神的力量,你又能怎么办?眼下究竟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你不会不明白。”
那语气,好像被杀的不会是他,而是一条放在砧板上随意解刨的鱼。
李妄低着头,藏在袖下的手将衣服都攥皱,嘴上还是没有松口:[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
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场甜美异常的陷阱,是不是神故意戏耍的圈套。
他们之间的信息并不对等。
须沧知道他的目的,他对须沧的目的却一知半解。
天道不在,没人能帮他分辨这位神所说的话语的真假。即使此前他推测出须沧的目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就是为了引导他那样想,才特意表现出那种样子。
让他以为有机可乘,以为能够浑水摸鱼。
万一他真的动手,说不定迎来的根本不是堕神的死亡,而是他的失败。
对,不是因为他不敢,只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
“原来如此,你害怕死亡。不,你害怕亲手造就死亡。”
如同一道闪电在青天白日骤然劈下,那声音洞心骇耳,穿过自我掩饰的茫茫迷雾,惊醒了装睡的主人。
[我……]
没等少年反驳,堕神自顾自说了下去:“没想到天会找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代行者,你明明不该害怕,是什么束缚了你?”
须沧对上少年满是防备的眼,片刻,颇觉无趣似的转过脸:“遇上真正不想说的话,你的心声比这海底都要安静。你不愿意弑神,是完成不了与天的契约的。”
“但如果你只是想得到堕神的力量,也并非全无办法。”
他第三次对李妄笑了起来,看上去比之前的模样要天真许多,纯粹许多。
李妄沉默了会,还是开口问了:[……什么办法?]
银白发的神笑意加深些许,伸手捉住少年的手,不等他反抗,将那只手覆在自己的胸腔中央。
他说:“人与神的身体构成不相同,但有相似之处。人类的左胸中有心脏,而神的身体里除了流遍经脉的力量,还有一处核心。这核心相当于人类的心脏,若你得到这颗心脏,便能得到堕神的力量。”
“神失去核心,却不像人类失去心脏。我们不会为此死去,仅仅会陷入沉睡,直到身体中的力量汇聚,再次生出一颗核心。”
堕神将他扯入怀中,低头作耳鬓私语状,声音如细小的锤震动耳膜鼓动,吐出让心脏躁动的轻语:
“所以,你只需要将我的心挖出来,吃下去——你就能得到力量了。”
手下捂住的地方传来缓慢异常的跳动,一声一声,仿佛逐渐与自己的心脏同调。
咚、咚、咚。
这是活着的声音,是没能从妞妞身上感受到的声音。
是生命的响动。
李妄呼吸急促起来,他失神地盯着虚空,脑中被繁杂的念头撕扯。
不必杀了他。
不必为生死为难,只需要将那颗心……
不对,这世上真的有那样的事情吗?没有了心脏,人就不可能活,神失去核心,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所以这还是陷阱,还是一句谎话?
须沧又在骗他?
“神比你想象得要强大得多,我们不会因此而死。”
银白发的神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又仿佛是他不经意间将这份怀疑问出口。
渴望死亡的神,第一次柔和了眉眼,轻轻将意外到来的新娘拥入怀中,如同抱着一颗易碎的月。
他说:“别担心,这次不会骗你了。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不知何时,少年手上多出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悬于神明胸膛之上。
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再前进。
直到被另一只苍白的大手握住,狠狠下压!
第19章
“李妄发出信号了!”
师鱼鱼风一般窜入房间,不顾牧月不满的抱怨声,将手上捧着的东西小心放到了桌上。
水珠顺着桌面滚动,很快沾湿了桌面,却没人在意,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那几片平平无奇的花瓣上。
祝笑笑拈起一片,放在阳光下。阴影浮现,隐秘的花纹缠绕而出。
“是信物。”她对他们点头。
牧月呼出口气,转了转手上的佛珠串,定了定神,扬起下巴:“好,现在该轮到我们为故事画下句号了!”
师鱼鱼舔了舔唇,扯开个满是兴味的笑:“总算开始了!”
“出发!”
三人分工明确,行动了起来。
牧月又换上那身繁复华丽的神使装饰,端起一副不苟言笑、超凡脱俗的模样,上了专门分配给神使的马车,在街道尽头下车,让门童传信后,走入了主祭的府邸。
“神使,您今日这是来?”
明亮开阔的正厅里,主祭拿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吞了口口水,紧紧盯着面庞稚嫩的少女。
牧月谢过仆从递来的清茶,也未在旁边备好的桌椅坐下,只站在厅中央,遥遥朝着主祭作揖。
她脸上扬起些许笑意,声音清脆:“恭喜主祭大人,得偿所愿。”
主祭擦汗的手停住了,眉头一皱,圆圆的小眼睛眯起:“神使这是何意?”
少女表情不变:“大人之所以日日派人在我身边监视,不正是为了防止河神大人反悔,又将新娘退回吗?”
“神使何出此言,我只曾派出保护神使的人。说起来这事也是在下考虑不周,没有提前知会,这才惊扰神使。”主祭摇头叹息,一副好心办事惨被误会的模样。
见他这么说,牧月又说了些抱歉不小心误会的车轱辘话,来回推拉好一会,主祭才喝了口茶,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过神使说我已经得偿所愿,到底是什么事?”
老奸巨猾的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牧月暗暗骂了句,面上依旧是清风朗月的姿态,答道:“今年河神不会再悔婚,他已经接受了送去的新娘。这等喜事,自然是要恭喜大人。”
主祭捋了捋胡子,笑得和善:“神使说的话,我自然相信。但我等不若神使,没有能与神直接联系的手段,怎能听见河神大人的口谕,得知他的心意呢?”
这是在说空口无凭,要她给出证据来。
这点心思还是要有的,要是二话不说就相信了,她才反倒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要坐稳河神主祭的位置,光那份将来历不明正体不明的存在称呼为神,还百般谄媚的胆量,就应该比一般人要大。
之前他们趁着主祭心慌意乱的时机,又配合假装出来的神鬼之能,才说得他同意再送去一个新娘。现在新娘已经下去好几日,河神也没动静。逐渐冷静的主祭仔细思索这件事,一定会怀疑他们的目的。
世界上可没有会愿意主动送死的人。
既然不是为了送死,那么所图谋的东西就值得深究。无论是财富,还是名声,亦或者权力,都不是能轻易许诺出去的。主祭大概是有所顾忌,才让那些人来看着他们,观察他们的动向。
这几日主祭派来暗中监视他们的人,可给他们的计划添了不小麻烦。有些事要是暴露于人前,事情会变得比之前麻烦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