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不想被牺牲(21)
司礼主持快速说了些吉祥话,听上去颇为恭维,大致意思是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新娘要好好珍惜,这一切都多亏了河神大人的大恩大德,顺便向河神大人祈求安康。
“天会赐予婚姻吗?”藏于人群的祝笑笑问。
【吾不会,缘需自寻。】
“我还以为天道能看见人的姻缘。”她似有些出神,“奶奶曾经喜欢去庙里上香,希望未来我能有个姻缘。拜那些神也没用吗?”
【暂时并无掌握姻缘的神。】天道回答得冷淡。
“原来,是这样啊。”那一声似有心底的叹息泄出。
隐蔽的心音交流未被任何人发现,仪式仍在进行。
“一拜天地——”
司仪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在唯有呼吸声的河神庙被衬托得更为森然。
李妄被按着肩膀,强行朝外拜了这一拜。
没想到他才这个年纪就成亲了一次,还是作为新娘的那一方。
要是以前的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二拜高堂——”
神无亲属,天为父,地为母。他又向着天地拜了拜。
“三拜……”
话语未尽,满堂的烛光忽然闪烁起来,如黑暗中怪物张合的眼瞳,窥伺下方的人类。
有人隐隐发出抽气声,周围听不见风声,司仪牙齿颤抖的声响极近地传到耳边。
李妄悄悄握紧了袖下的匕首,绷紧了身体。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主祭满头冷汗,向同行的神使求助:“怎、怎么办?难不成是河神他发怒,要惩罚我们……”
“大人静心。”
相貌精致的神使有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凤眼,笑容平和,一举一动带着常人没有的优雅,“这不过是河神的小小考验,试探大人是否真的有心继续仪式罢了。”
她指了指河神像:“大人请看,河神若是不同意,那尊神像又怎会是笑着的?”
在烛光照耀的阴影下,面无表情的肃穆神像竟像是勾起嘴角,露出了个清浅的笑。
“可那些烛光?”主祭心下稍定,面上仍有犹色。
“前些日子下了雨,许是受潮了。”牧月声音低低的,“娶亲事关重大,但大人若因为一点小考验就怕得不敢继续,河神大人说不定会对您失望。神明理应无所不知,不是吗?”
“是,你说得对。”主祭抹了把冷汗,将心放回肚子里,又向神使确定了一遍流程后,大手一挥,让司仪继续。
司仪抖了抖,看了看面前年纪不大的新娘,踌躇一瞬,决定当第三拜已经拜过,果断跳过这一环节,招呼人把提前备好的木轿抬了上来。
刚刚就是在夫妻对拜的环节出问题的,他可不敢再试一次。
那恰好能容纳一人的特质木轿,外表漆黑、内里光滑,还铺着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待新娘进入,便可封好,沉入河底。
“看上去像是棺材一样。”
师鱼鱼坐在房梁上,暗暗低语,看着下方“无力”的新娘顺从地进入了黑漆漆的轿子里,又被抬起。
其余人随行其后,不长的队伍从河神庙后方离开,来到隐蔽的河岸。牧月他们也混在其中。
“咚”,巨大的黑棺被丢入河中,溅起莹白的水花,一点点被吞没了。
众人望着那花轿消失,如同望着一根系着心脏的蛛丝,并无喜意。
主祭深吸口气,躬身,朝河拜了拜,恭敬道:
“河神大人,您的新娘来了。”
波光粼粼的水面并无回声,只有萧瑟的风卷起细微的波澜。不过行礼的那人也不在意,对背后打了个手势,缓缓后退。
随行的人窸窸窣窣动了起来,一点点向外走远,主祭跟着向后撤。
行动之快,仿佛下一个要被沉下河里的人是他,再不跑就来不及。
牧月见这架势,顺势说自己想留在河神庙里修行一段时间,便不跟他们一同离去了。
完成最重要任务的主祭对此不甚在意,随意点点头,就放了人。走得头都不回,更懒得管神使的侍女有没有留下这种小事。
不多时,撤走锣鼓与红布,河边只剩下了神使与她带来的侍女两人。
一时竟有几分空寂之感。
“看样子那位大人对河神的畏多于敬,要不是有利可图,八成他连主祭都不会做。”
师鱼鱼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晃晃悠悠走到河边蹲下,看向已经平静的水面。
牧月理了理繁复的衣袖,应道:“正是如此,才方便我们行事。”
“可刚刚我瞧那花轿四周严密,不像是能久待的地方。这次李妄怕不是要受一番苦。”作侍女打扮的祝笑笑说。
牧月:“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你不是给过他龟息丹?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只要记得吃下去,也能撑一段时间,直到我们找到他。”
“真的那样就不妙了哦,半个时辰的效果,需要修养三天呢。”
师鱼鱼伸手碰了碰水面,“不知道现在李妄是不是已经见到那位‘神’了。见到的话,我们所做的准备才能派上用场。不然的,就是白白遭罪了。”
“知道的话就快走吧,我们该为他继续铺路了。”
少女们相携而去,浅棕发少年起身跟上,回头又看了眼河面才走远。
“别死咯。”
李妄对同伴们的想法一无所知。
他只记得自己被装入花桥前的事。
进入那个特质花轿,等于进入一个全然封闭的黑箱子,看不清东西,呼吸的空气也有限。尽管背后有绫罗绸缎垫着,那些极有存在感的珠宝首饰也硌得慌。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免新娘闷死在里面,花轿很快就晃动起来,在短暂的失重后,耳边传来了水流吞没的哗啦声。
他知道自己应该已经被扔到河里了。从现在开始要注意呼吸的频次与速度,避免太快把空气消耗完。
只是封闭的黑暗空间里,时间总是会被无限拉长。
在无事可做的漫长时间中,人又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周围这狭小到几乎不能动弹的活动范围,李妄觉得自己比起新娘,更像是个被盒子装起来的玩偶,现在等着送到预定的主人手中。
他不知道那位新郎到底会是狐假虎威的妖兽,还是真正的神。
如果是真的神,他需要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打探其他神的消息。
最好的结果是问出那位引动神之间斗争的神是什么样的存在,最差的结果是连这位河神的名字都未曾知晓就被驱赶走。
是的,驱赶走。
这也是他们敢选择假冒新娘的原因之一。
祝笑笑之前说过,今年所有被退回去的新娘都回到了陆地上。
从这点上,牧月主张这位“河神”不是妖兽一类毫无理智的生物。拥有理智,就能进行对话,才能在对话中找到弱点,进而采取其他应对。
“妖兽可不是会放跑近在眼前的食物的存在,它们的诞生代表疯狂与无序,我想你们应该明白。”
少女说到这里顿了下,看向他,“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得防止意外情况,比如即使有理智,河神也因为我们的欺骗决定施加惩罚,一气之下杀了你。比如沟通的效果不好,惹怒他,让他一气之下杀了你……”
李妄越听越无奈,忍不住把刚写好的纸挡到她眼前:[为什么结果总是他一怒之下杀我?]
牧月看看那行字,忽然笑了起来:“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能作为计划的基底,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听,兴许会有用。其实我有去见那些被送回的新娘们,也有和主祭聊一些陈年旧事,于是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位‘神’,大抵是不屑于杀人的。”
“除非你惹怒他。”少女笃定的声音在记忆里清晰。
这几天的接触中,李妄清晰认识到,名为牧月的少女到底拥有着怎样与外貌不符的敏锐。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还是后天有意训练,她对人心的把握远超一般人。即使才十三岁,也能将成年人当做棋子一般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