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不想被牺牲(17)
“所以,以人类的说法,堕神就像是,一个不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反而跑去野外和野兽生活在一起的家伙?”师鱼鱼摸摸弯刀,“只是奇怪了点,跟普通的神也没什么区别?”
“对神来说,大概是有区别的。”祝笑笑摇头,“对人来说,狼孩那样的存在也不像是同类。”
牧月倒看向李妄,悠悠道:“你很在意那是不是真的神?如果是真的,你想怎么做?”
被询问的人顿住。
想怎么做?如果是师鱼鱼,他大概会回答,直接杀了他。
但回答的是李妄。
李妄该怎么说?
他要复仇,要对夺走一切的神明索取一切。这是单方面的掠夺,劫掠与战争。
战争必有死伤,必有失去,必有悔恨。
失去也好、悔恨也好,他都有所准备。但死亡——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死了便一无所有,更无悔恨的机会。
“受伤会很疼,死的话,一定比那还要疼,真可怜啊。”
童稚的声音自回忆里轻轻飘来,如同心湖中冒出的一个水泡,炸出一瞬的醒悟。
于是,沉默片刻后,黑发少年慢慢写下那行字。
[我想见见神。]
一点也不果决,充满犹疑,慎之又慎的文字,甚至难以想象这样堪称心平气和的话是出自一位复仇者之口。像是个过于心慈手软、悲天悯人的人。
牧月判断着,再看向李妄的视线便多出三分了然。
她赞同道:“如果是真的神,的确有见见的价值。毕竟作为敌人来说,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实在太少。一直这样一无所知,不是什么好的状态。”
另一位少女却犹疑着:“要是真能获得神的信息自然很好,可我们并没有把握。万一那不是真的神……”
没等她说完,师鱼鱼便抢白道:“那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笑意不减,用轻松的口吻说:“我们的目标是弑神哎,怎么说,也不会输给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不是吗?或者说,连那些东西都打不过,连这种程度都害怕,就不要再说些复仇的梦话了。”
这话一出,没人再反驳。
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为此裹足不前。
就连之前拿眼刀剜他的牧月都没有提出异议,默认了。
李妄也算对师鱼鱼有所了解,见他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太惊讶。
但这是李妄认识他以来,第一次从这时常笑着的少年口中清晰听见,他对这段旅程的定义。
是非常熟悉的词——复仇。
也是陌生的词。
那样轻松的口气,实在很难联系到其背后含义的沉重。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围坐在一起的其他人,心下波澜渐起。
年龄相似、性别各异、经历不同,但——他们真的,是同类。
短暂的沉寂后,牧月环顾一圈,看清他人的表情后笑了:“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那么,就这样决定好了。”
她长眉一挑,神采飞扬,掷地有声:“我们要继续这次的河神娶亲,见一见那位‘神’。”
若是在战场上,那模样一定是率领全军、号令十万的元帅。若是在棋盘中,那模样一定是剑指将军,势如破竹的棋手。
可她的穿着打扮,更像是个手捧珠玉、坐卧金塌、不染凡俗的大小姐。
谁能想到,目前这看似被推动的局面大致都在这位看似娇贵的少女手中操控呢?
同为女孩的祝笑笑,望着这位不可貌相的同伴,心头涌上些复杂的情绪。
这样的人,本该一生都难以遇见吧。若不是那时她伸出手。
事情又会怎么样呢?
她猜不到。
李妄并不知道女孩子们细腻的心思。
他被兴奋起来的师鱼鱼拉着,一起讨论该怎么见那位神了。
“假设那是真的‘堕神’,他除了离开天外天,还有别的什么不同吗?”
【离开天外天的神无法再回去,也无法再与其中的其他神明联系。】
“哎?那不就是说,他不可能找到任何的支援,即使被杀了也不能像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引来一大群神吗?”
师鱼鱼眼睛亮亮的,“这可真是绝佳的下手对象,孤身一人,不可进退,而且还能化解我们的危机。甚至说不定我们解决了他,还能回来找城主之类的大人物要些赏钱呢。”
李妄对他的反应叹为观止。
该说不愧是师鱼鱼吗?
这种时候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引来更多仇家。完全没有想过能不能杀,是否会失败的事情。
牧月听得无奈,忍不住插嘴,“你是不是忘记了最关键的问题,天道并未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弑神。如果不能自保,我们必死无疑。你们应该也是一样,问天道这件事的话,祂也总是回答时机未到之类的托词。”
祝笑笑附和:“的确如此。”
“听见没有天道,这种时候该论到你出力了,你还不愿意说吗?所谓能够弑神的办法。”师鱼鱼喊了一声。
其他人目光灼灼等待着。
在他们的追问中,保持沉默的天道终于开口。无波澜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除天外,世界并无完满。神生来拥有强大的力量,自然也拥有弱点。他们的弱点……】
第13章
李妄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中,一手按住脸上的盖头不让它掉下来,一手抓住身下的木榻,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衣服上熏染出的香气刺激得鼻子发痒,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发现异常,他强行忍下了喷嚏,任由酸涩感蔓延,眼角挤出两滴水来。
但目之所及艳丽过头的红色,萦绕周围鼓乐齐鸣的曲调,身上颇为过于细腻的布料,以及逼仄狭小的空间,还是让他难以适应。
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一想到三天前发生的事,李妄就想要叹气。
从天道那里得知神明的弱点,这看似不可思议的想法才有了实施的可能。经过一番讨论,他们确定好大致的计划,定好混入迎亲队伍的行动目标,却在由谁混入的问题上意见有了分歧。
“笑笑打听到的消息中,每次的河神娶亲,最后一步是要将新娘单独沉入河水,也就是说,其实真正能见到河神的只有新娘一个人。”牧月放下莲子羹,慢条斯理地擦擦嘴。
刚刚相聚不久的四人坐在一处临街的甜水铺子里,各自点了东西吃。
这间甜水铺子店面不大,桌椅不多,客人也少,位置藏在众多招牌华丽的食肆酒肆中的偏僻一角,也不知道牧月她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嗯,这里的人说河神不愿意见其他人,除了新娘,谁去都不能回来。”
祝笑笑小口喝着绿豆汤,补充道。
师鱼鱼咕嘟把最后一口杨梅渴水咽下去,抹了抹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的消息真的准确吗?我在想啊,如果从一开始你们得到的信息不对,那我们后续的行动岂不是都会出问题?”
李妄舀起一勺酒酿圆子,吹凉后塞到嘴里。
入口的瞬间有一丝淡淡的酒香,很快便满是清甜的滋味,软糯的圆子轻轻一抿便化开,微微的米香弥漫。这味道好到他有些惊讶。
“不会出错。”牧月轻抬下巴,“没有笑笑打听不到的消息,也没有能瞒过我的假消息。”
正喝着绿豆汤的少女呛住了,咳嗽了好一会,才红着脸反驳:“阿月,你说得太夸张了,我只是收集了能用的信息,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然而被反驳的人瞥了眼她,慢悠悠叹气:“笑笑,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谦虚,看不清自己的能力范围。不过不用担心,有我在,该怎么让你派上用场这种事就完全不用烦恼了。”
祝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端起碗遮挡表情。只是无论怎么挡,都没能挡住发红的耳根。
旁观这一出友谊天长地久的戏码,师鱼鱼双手托腮,有些肉乎的脸被挤得有些变形,不满道:“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吧,万一消息是错的,你们要怎么承担后果?你们应该明白我们要面对的,要么是神,要么是妖兽,很可能没有自救的机会就会一命呜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