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病好了吗(99)
“……自己离开?他竟然是这样说的?!”里斯蒙德荒谬地气笑出声。
“是的,并且王宫方面对‘继承池’实施了实时监控……”
“啪!”
里斯蒙德重重地拍上桌子,桌面上当即出现了无数裂痕。一股劲风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房间内工作着的工作人员们都被惊得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继、承、池?!”里斯蒙德一字一顿,“是塞利安的命令?”
在诺伦兹卡,新王诞生,会意味着旧王落幕。
所以当帝王遭遇危险,或情况不明的时候,通常会通过监控继承池的方式来确认陛下安危。
旧王一旦出事,同一时间继承池就会产生异象,新王的诞生“流程”也将开启,他们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能迎来新王的诞生。
这不是一个错误的命令。
但就像是家人刚进医院,结果还没出来,就开始询问起寿衣棺材的价格一样。
寓意,很不好。
陛下这只是暂时失踪……塞利安想做什么?!
里斯蒙德不再发一言,面色恐怖地冲进了办公室。
当塞利安接到里斯蒙德的通话请求时,一名天使之眼正在他的面前对他进行着汇报。
“王宫各处的指纹、脚印和晶能波动已经收集完毕,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陛下离开之前对自己的所有痕迹进行了清除。我们对陛下可能的离开路线做了猜测,并仔细探查了其中可能性最高的九条路线,也没有发现异常……”
塞利安抬手打断了他的报告,接起通话。
通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了参谋长恐怖的怒吼声;“塞利安,你是什么意思?!陛下他才刚刚失踪,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诅咒他!”
“而且,‘自己离开’?他可是陛下!”
“陛下不可能做出这种选择,他有多爱帝国,他有多么负责难道你不知道吗?!他不可能做出抛下我们的这种事情!”
塞利安摘下了单边眼镜,捂着眼睛,声音沙哑地问:“说完了吗?”
“这不是诅咒,里斯蒙德,这只是……一个确保的方案。至于第二个问题,陛下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免除了今晚所有值班人员的责任。”
“免除责任……”仪板对面沉默了会儿,“陛下的留言还说什么了什么?……把那几封信给我!”
“现在不能给你看。”
“我不理解,塞利安伯爵。陛下信任我,你也该信任我!难道你认为我会对陛下……”
“我也没给克莱门特看。”
愤怒声忽的销声匿迹,对方只剩下粗喘声,等待着他的解释。
塞利安捏紧了手中的信件。
这几封信,被陛下放在书桌表面,他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上面没有写收件人,看上去是公共信件。打开后也确实如此,信内没有任何一句私人的话语。
可正因为这样,他在看过一遍之后,没有胆量将它重新翻开,也没有胆量将他交给其他人看。
因为在这三封信件里,一封,是对自我选择的解释,上面精确计算了这一选择会对帝国利益带来多少好处。这封,是对他们这些亲近之人的解释。
一封,是对国民的交代,甚至不需要改它一词一句,就可以直接对外发出。这封,是写给整个帝国的解释。
最后一封,是对未来交接期内帝国公务的安排。“交接期”……新旧任陛下的交接期,这是好听的说法。直白点说,这是对他后事的安排。
后、事。
当他看到这封信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像里斯蒙德对他吼的一样,他将陛下亲手养大,他当然知道陛下是一名多么尽责的君王!
这样的陛下怎么可能……
可当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第一封信件上时。
他惊悚地发现,自己明白了。
陛下的措辞、逻辑,都很清晰。一如在平时处理公务时那样,有着很强的说服性。
而这种说服性,就连他也难以抵挡。
“愿我们的诺伦兹卡帝国长盛不衰。”
——他该怎样反驳陛下的这句话呢?
“因为,我不能让你们被陛下说服。怕是只有可能性,也不可以。”塞利安说
这句话没头没尾,里斯蒙德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说服,陛下想说服我们什么?”
“别问了,继续找吧……等找到他,我再告诉你。”
“等等,你……”里斯蒙德听着仪板中一阵忙音,气得砸了仪板,“诺夫,这里暂时交给你负责,我去一趟王宫!”
*
克莱门特的面前,摊着一张格外详细的帝国地图。上面潦草地划着圈圈叉叉,不少地点的旁边还被注上了详尽的说明。
“罗萨大平原……很有可能,现在天还没亮,能看到星星,他会喜欢这里,”他低声喃喃着,一边画上圈,打上星号,“摩尔北,陛下上次提到过……科萨山脉,提到过,但是陛下要怎么上去,不可能……南边的秋卡尔水乡,陛下提过……”
他喃喃的语速越来越快,手上勾画的速度和力道也越来越大。
“萨瓦迪亚……还有东部城市……”
他的笔划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哗啦——!”
忽然一笔下去,笔尖勾破地图,划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像是一盆冷水,忽然倒在了他的头上。
克莱门特急促地喘着气,五指紧紧握住钢笔。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地图上圈出的城市,足足有几十个。
这些,都是陛下有可能选择的地方。
“陛下,是自己离开的。”塞利安这样告诉他。
在他听到这句话的当场,他就拿出了地图。
陛下之前总说,想要出来看看。离开帝都,到外面去。
甚至还写过一张长长的心愿单子,上面写满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那张单子上,很多地点都位于帝都城内,位于他步程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不过即使这样,他们也没能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走完所有的地方。
后来,更是没有那么多机会。
所以他想,陛下会不会……只是想去看看,他没机会去到的地方?
“嗡——”
仪板震动,克莱门特僵硬地放下笔,拿出仪板看了一眼。是塞利安。
滴。
接通通话。
“艾萨克刚才说,他手上的特效药少了三颗。”塞利安没有废话,直接进入了主题。
克莱门特握紧仪板,借着月光盯着面前的地图:“一颗药能持续多长时间?”
“最多四个小时。”
“那就是十二个小时。”克莱门特哑声说,“最多,十二个小时。我们要在这个时间内,找到他。”
“我以为,你会觉得这是好事。十二个小时后,陛下就没有办法再跑了。”
“他是陛下,”克莱门特深吸一口气,“他……不可能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十二个小时,是他留给自己的时间,也是他留给我们的时间。”
“我们不能让他有把握……在这件事上。”
“克莱门特上将,你在这件事情上,应该不会允许陛下的任性吧?”
“……”
克莱门特张了张嘴。
半晌,他自嘲一笑,将自己的右手抬到面前。
“这重要吗?”他说,“陛下这次……根本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机会,伯爵。”
陛下的任性啊。
克莱门特想,他当然清楚。他清楚得不得了。
他拿着地图,缓缓起身。
脚下的树叶在他的动作下,响起沙沙声。一只飞鸟被惊动,在月光下盘旋一圈后展翅高飞,消失在了云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