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病好了吗(85)
赛里安缓缓地诉说着。他的目光怀念,沉浸地望着远处花园,脸上的笑容谁十分温蔼,就像平时面对格洛尔陛下的时候一样。
克莱门特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了伯爵头顶上露出的一根白发。
“你能理解这样的感觉吗,克莱门特上将?看着一个孩子在你的照顾下快速成熟,长大成人,他在完成一项项足够载入史书的功绩的同时,却又会在你的面前表露真心、露出原本的孩子模样。他足够信赖你,足够依靠你,而你陪在他身边度过的每分每秒,辅助他完成的每一项工作,也都像是对历史的一种见证。”
伯爵的白手套滑过窗户边缘,没有沾上任何尘灰。他说:“算起来,我陪在陛下身边的时间远比在家族里度过的时间更长。我从十四岁开始,就跟在三十六世身边四处征战,三十岁时我们的小陛下诞生,受三十六世所托,我留在王宫里保护着陛下安全成长,结果一直留到了现在……陛下是我唯一一个亲手带大的孩子,我见证了他成长到现在的每一个瞬间。所以如果真要论起,不论血缘,陛下才是真正由我养大的孩子。现在陛下生病了,很难受,上将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放心地离开王宫?”
克莱门特沉默地走到窗前,将手肘搭了上去。
“我理解。换我也不放心。”他直言说。
“说到这个,”伯爵说,“我没想到,十多年前那么小的一件事情,竟然能够成就一位帝国上将——你该不会也是因为那件事,才来到陛下身边的吧?”
“放在伯爵眼里确实是小事,”克莱门特淡声说,“可要放在当事人眼中,那就是开启人生的大事。”
他的目光飘向屋内:“不说这个。陛下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塞利安叹了口气:“自从陛下十九岁生日之后,他就一天比一天虚弱,这是天羽传承带来的副作用……这两天按照预估本来能够稳定一些,但从今晚的事情看来,陛下的情况又进一步恶化了。”
“他前一阵,也是这么……?”克莱门特问。
“是的。陛下现在经不起任何的风寒,也经不起任何需要花费额外精力的事情,不然就很容易失去力气。但像今天这样完全失力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塞利安说。
克莱门特沉默地点了点头。
陛下房门被轻轻推开,艾萨克探出了半个头,用气音悄声说:“陛下睡熟了。”
塞利安:“行,那我……”
克莱门特打断:“我去吧。”
“陛下平时常做噩梦,如果有我陪在边上,他能睡得安稳一点……我去陪他睡。”
*
格洛尔又一次在梦境中睁开了眼。
就如同每一次噩梦的开局一样,熟悉的病房,空气中漂浮着一如既往的苦涩药味。
房中面挤满了人,四公十二部的顶端实权者也全都聚集在房外。
房间昏暗得投不出一丝光亮,大概是生怕扰了他的休息,他们并没有打开病房的灯。
他的身上插着几处针管,冰冷的药液在血管之中汩汩流动。身旁的人们沉默着,凝结了病房里的气氛,只有偶尔才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格洛尔对于这幅场景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还有闲心想着,如果氧气是藏在气氛里的,那他现在估计就得窒息而死了。
噩梦如同以往每一次那样自发地进行了下去。
像是开了多倍流速一样,耳边的脚步声快速地来来往往。无数轻语在耳边响起,但又因为太过快速,格洛尔根本分辨不清他们到底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当他能够在梦境里睁开眼睛的时候,梦境里的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日安,陛下。”床边坐着的,是塞利安伯爵。伯爵声音沙哑,却对他展露微笑。
只是伯爵的头上,在这悄无声息的日子里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黑白交杂,十分显眼,就连一向来都会保持着时刻整齐的衣领在这时显得有些凌乱。
虽然这是梦境,可格洛尔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心痛。
他张了张口,想要回应。
可刚要开口,出口的就是猛烈而根本无法停止的咳嗽。
大块大块的血团□□呕而出,房间中艾萨克与他的助理们慌乱地忙作一团。
塞利安在床头扶着他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他试图用手帕为他擦拭去唇边的鲜血,殷红的稠液却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渗出。
格洛尔不忍看他的白发,更不忍看他的颤抖。他的内心充满了歉意与愧疚。
“日安,塞利安。”他沙哑回应,“你的黑眼圈好重。”
塞利安低叹:“这时候您就别打趣我了,陛下。”
人在帝都的各大贵族族长、部长们听说了他的苏醒之后,都在第一时间赶来探望,但他们都被塞利安挡在了门外,一个也没让他们进来。
不过也不是全都来了。里斯蒙德没来。
没来的理由他也清楚。图灵联邦试图在他这场二十岁的大病期间对诺伦兹卡帝国发动渗透,作为帝国的统帅部总参谋长,里斯蒙德在这段时间里忙得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他们每五年都会做一次的事情。
没有人会认为他们真的有胆量入侵帝国,就像此时在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相信,虽然他今年的这场大病过分严重,但他终究是能撑过来,然后平稳地向着预言里的二十五岁走去一样。
如果真的能够这样那就好了。
如果最大的噩梦,就是二十岁的这一年生日就好了。
格洛尔用尽浑身力气,将手指勾上塞利安的衣角,眉眼弯弯地让他凑来自己耳边。
他用着一种平时向塞利安讨糖的态度,哑声撒着娇:“塞利安,让我看看最近的战报好不好呀?”
塞利安的五指紧紧攥紧,默不作声地将陛下唇边的鲜血擦拭干净。原本洁白干净的帕巾被鲜血染得鲜红,血腥味淡淡地萦绕在鼻间,怎么也挥散不去。
可格洛尔并不放过他。见他不回应,软声哀求:“我知道的,塞利安,图灵联邦来到我们的领土上搞事情了,如果你不给我看一眼的话,今天晚上我就要睡不好啦~”
塞利安紧紧闭上眼,睫毛闪烁着晶莹颤抖着。
半晌,他才睁开眼,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别闹,陛下,您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息。报告等您精神好点再说,好吗?”
“不好,塞利安,”格洛尔目光失落,哀声恳求,“我知道图灵联邦来到我们的领土上来搞事情了,如果你不给我看一眼的话,今天晚上我就要睡不好啦。”
格洛尔不顾一旁艾萨克的阻止,试图撑起身体。
当然,他失败了,塞利安苦笑着将他哄了回去:“行行行,陛下,您好好躺着,想看什么我给您拿来就是了。”
陛下软声笑着,他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血色,倒是弯弯的眉眼让他增添了几分亮色。
“谢谢塞利安,我知道塞利安最好啦——”
他微笑地看着塞利安将报告为他拿来,坐在身边为他翻着念着。
他知道塞利安拒绝不了他。
因为这一招他已经在梦境里用烂了。
每进入一次预言梦中,他都需要这么对着伯爵说上一次。因为,从二十岁的生日开始,他的精力和力气就再也没有办法支撑着他下床,去到书房甚至是召开会议。
他的未来,将从下一场大病开始,被永远地定死在这一间白茫茫的房间里。直至迎来他的二十五岁,迎来死亡。
他想,这才是最大的一场噩梦。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2023-01-22 21:14:35~2023-01-23 18:59:22)
第64章 脱离
他将来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现在他在梦境里的处境一样, 要靠塞利安为他翻开每一页报告,要靠塞利安帮他去做每一件事情,传达每一句话,但即使是这样努力工作, 他在病床上每天能够清醒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半天时间, 再往后, 时间甚至会渐渐缩短到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