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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山雪(28)

作者:吾九殿 时间:2022-03-19 10:13 标签:甜文 天作之合 史诗奇幻 东方玄幻

  他抬眼,视线沉落在门口的少年背上。
  他的阿尔兰不愿意替他编发,他的阿尔兰……其实不喜欢他。
  但抢回来了,就是他的了。
  对图勒习俗部族文化并不熟悉的小少爷,还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热闹的营地,不知道那些缀珠和璎珞代表什么。
  他被打扮成了……
  巫师的新娘。
  ——要举行共毡礼的那种。


第26章 共毡礼
  仇薄灯拿指尖拨额前的珠子。
  他被图勒巫师戴上一顶用红线环绕铁线,将玛瑙和翡翠编成反弓形的头饰。头饰前端与左右两侧,垂下许多由珍珠、绿松石、玛瑙等串成的弧链……叮叮咚咚,缀在少年光洁的额头和黑发上。
  图勒巫师走到他身边。
  他自然地抬头:“有点重……”
  阳光自木门投入,少年的脸庞整个儿露在灿金的光尘里,亮红、靛青、黛紫……无数浓烈、鲜丽的色彩,在他莹白的脸庞上跳跃,闪烁。他目光明澈,黑发披散,成了金漆赞卡的圣画。
  纯洁,美丽的……
  新娘。
  图勒巫师轻微一滞。
  仇薄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诧异地伸出手,在年轻男人面前晃了晃。
  细细的晨光在葱红的指尖跳跃,图勒巫师拉下它们。
  “怎么了?”仇薄灯问。
  图勒巫师没说话,捧住他的脸,俯身。
  仇薄灯的瞳孔微微放大,印出图勒巫师的脸。
  他眼睫低垂,淡影落在总是过于冰冷的银灰湖泊里,错觉般,呈现出沉静虔诚的意味——他在吻他。但和之前的所有吻都不一样,这个吻无比轻柔,仿佛是天光下的圣雪,带着无声的温情。
  仇薄灯忘了挣扎。
  他乖乖地站在原地,仰着脸,直到图勒巫师结束这个吻。
  “……阿尔兰。”
  图勒巫师起身,低低喃喃。
  漂亮的小少爷站在他面前,他亲手编成的发辫披在清瘦的肩膀上,黑瀑布一般,闪烁着绿松石与红珊瑚的华彩……图勒部族的姑娘们都编着美丽的发辫,因为太过复杂,所以平时都要由女伴互相梳洗。
  ——直到共毡那天。
  与中原成婚前,新娘不准见到新郎不同。
  在雪原,部族的儿郎将图腾送给他心爱的姑娘,自姑娘收下开始,他们便在一块儿居住,一块儿放牧。这个阶段一起生活的男女,只能称为“同毡”,因为若姑娘不满意,随时都会驱赶自己的羊群离开。
  水草随岁变迁,雪原的儿女来来往往。
  若姑娘选择留下,就要举行共毡礼,意思是:从此我的毡毯便是你的毡毯,我的牛羊就是你的牛羊,你我一体,永不分离。
  共毡礼当天,新郎要亲手给新娘编发,编的发辫越多越幸福,越长寿,越美满。发辫要编进多彩的珠子,不同的颜色象征不同的祝福。而中原的漂亮少爷头发足够浓密,足够黑亮,图勒巫师的手足够灵巧。
  他给他的阿尔兰编了足够多的辫子,找到足够丰富华丽的珠子。
  只除了一件事。
  图勒巫师的手指移到仇薄灯的脸侧,轻轻摩挲少年清丽的颌线,
  ……他的阿尔兰离开过。
  按照古老的习俗,他的阿尔兰已经不属于他。
  但他不仅仅是他的阿尔兰,更是他以箭圈射中的战利品,是按照传统不该与之通婚的外族战利品。
  ——不需要遵守古老的规矩。
  仇薄灯困惑地看着图勒巫师。
  年轻的图勒巫师很少有什么神情变化,仿佛真正的镀银面具不是挂在墙上,而是生在他脸上一样。眼下,他忽然罕见地笑了一下……居然还……还蛮好看的……
  营地里响起了沉重的鼓点。
  仇薄灯转头去看。
  只见同样换上盛装的图勒勇士们站在猛犸像头顶,兴高采烈地敲响重鼓。鼓点声中,猛犸象群身披印染成彩色条纹的栽绒赤普鞍毯,踏着“咚咚咚”的脚步,一边摇晃弯弯的长牙,一边甩起长长的鼻子。
  图勒人往它们的弯牙上系了鲜红的绸带,绸带底端系满铃铛。一摇起来,整个营地都是“叮叮当当!”“咚咚、咚咚锵!”的声音。
  又壮观,又憨厚。
  仇薄灯刚刚被逗乐,载着木屋的沙尓鲁就欢快地冲了出去,加入跳舞的象群。
  不!
  它不仅仅是加入!
  它还当起了领舞!
  仇薄灯脚下地动山摇,沙尓鲁甩起来的红绸,几乎冲到他脸上——平时压根看不出它这么活泼好动!
  “沙尓鲁!”
  仇薄灯半笑半抱怨,伸手要去抓门框。
  手刚一伸出去,就被人抓住了。
  图勒巫师将他打横抱起。
  几步,直接到了沙尓鲁最高的顶脊处。
  沙尓鲁和其他猛犸一样全身披挂颜色对比强烈的彩纹赤普鞍毯,鞍毯边缘,系了无数漂亮的银铃铛。它伴随鼓点,有节奏地践踏地面,发出整片营地最大的“咚锵”,凭实力赢得领舞的地位。
  震得木屋都要散架了。
  仇薄灯不得不一边笑骂,一边紧紧抱住图勒巫师的肩膀。
  他还不想从猛犸背上掉下去!
  猛犸象群开始移动,对面平原上的旗海也开始移动,仿佛是两片彩色的海洋同时平推、同时向前。
  伴随一声长长长长的铜号声,一丈长的青铜管、七排孔的绛黄笛、抹指滑指的古林比、羊肠弦的胡尔拉、螭马头的朝尔琴、朱漆杂花的恒勒鼓、十三铜的云锣……所有乐器一起响了起来。
  恢弘的乐章淹没了整片雪原。
  仇薄灯叫不出那些粗糙至极的、稀奇古怪的乐器名字,更分不清它们到底是在什么场合使用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要跟着这粗狂的、爆裂的乐声一起沸腾。
  身为东洲第一世家最宠爱的小少爷,他见过的、听过的丝竹管弦数不胜数。
  可是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音乐,每个音节都倍儿用劲,每段旋律都倍儿拼命。他们简直就是在以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的劲头,在吹,在拉,在敲,在弹,在唱!
  空气在爆裂,在炽热,在燃烧。
  雪原没有春,没有夏,没有秋。
  他们硬生生自己活出了盛夏!
  两片色彩的海洋即将汇聚,图勒的勇士们开始放声呼啸,迎接的人群也开始高声回应。
  仇薄灯身处两片原始的蛮野的暴烈声浪中。
  他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马群和自己这边的象群即将碰撞,忍不住叫了起来,用力抓紧图勒巫师的肩膀。
  兀地里炸开一声极高极亮的女嗓。
  “来啊!雪原的情郎!
  古老温顺的牧羊
  猛犸穿行在大地上——
  阿尔兰盛开在山岗!”
  咚!
  所有骏马,所有猛犸同时踏足,大地重重一震,茫茫雪尘。
  由极动到极静之间,只剩下那道高昂激越的女声,以仇薄灯听不懂的图勒语在唱。歌声中,一位位身着盛装的美丽姑娘,以近乎炫技的方式,旋身下马,红棕的裙摆转成一朵朵夺目的花。
  她们应该都是冬牧狩猎队的阿尔兰。
  她们一出现,猛犸背上的图勒勇士就纵身跃下。双方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抓住对方的手指,一扯,一转,完成一个极其精彩的回旋。
  “漂亮!”
  仇薄灯情不自禁地喝彩。
  他按着图勒巫师的肩膀,想要看得再仔细一点。就在这时,图勒巫师抱着他,从猛犸象跳下,稳稳地落到了红底金经二方反转卷草纹的长毯上。
  他一落下,图勒的年轻男女们,立刻向左右旋转开。
  为自家的首巫大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干嘛啊!”仇薄灯的脸莫名烧了起来,“放我下来。”
  图勒巫师充耳不闻。
  日光照在他脸上,垂落的辫梢红玉在轻轻摇晃。他抱着仇薄灯,径直踩着集束裁绒的经文地毯向前走。仇薄灯推不开他,又见冬牧狩猎队的图勒勇士们各自和美丽的姑娘,成双成对,也跳着舞,沿经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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