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大佬们抢着当我未亡人(130)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还有这个器官存在;容秋往外走了几步,忽而觉五树六花原的风雪变大了,风掠过他的长发,面上血迹已经微微干涸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越来越轻,从他手中溜走,软绵绵、毛茸茸地擦过他的手心,是书页翻动的声响,细微羽毛轻轻吹散的声音。
容仪正在消失,他怀里这只睡着的小凤凰,正在慢慢消散,化为羽毛,散在风中,如同被风吹拂的蒲公英,如同雪散开成雾,他变得非常轻,容秋指尖用力,青筋暴起,却怎么抱也抱不住他了,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身上也变轻了。
羽毛散尽,白雪吹尽,他徒劳地想要抓住风,却只握住了一枚细小的羽毛。赤金色的,毛绒绒的羽毛,他曾经用他的手指仔细梳理过。
“咔哒”一声清脆声响,有什么东西缓缓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容秋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这掉在地上的东西——它是从他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黝黑狰狞,从他有意识起的第一天起,就牢牢地锁住他的琵琶骨。
是一把锁链。
因果链。
“因果链……断了?”
他猛地一把抓起它,低头看向自己的颈间——锁链留下的伤痕正在飞快愈合,不消片刻,那里便会一片光洁,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与此同时,他感到双眼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忽而刺进了他的双眼。
他忽然能看见自己身上的因果了,千丝万缕,与这个世界链接,与他一切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链接,是金色的细线,最长最粗的那一根线,连着风中最后一枚赤金色的羽毛。
“因果链断,缘法眼开。”
他忽而听见了一个声音,是他曾在梵天明王殿中听见的声音,带着无边庄严法相,“你、相里飞卢、兰刑三人,此生最重的因果,皆系明行身上。”
“而你与他,缘法最深,执念最重。”
“你找了这么久的因果链的来由,如今可以知道了。这因果链一头,连的是容仪。容仪死,则因果断。”
“从今往后,你与他再无缘分。”
“不……”
容秋怔怔地看着眼前金色的因果线,他透过他,望见了一切过往。
他望见自己在昆仑深渊中醒来,仍是一团黑色的魔雾,没有形状,没有情感。
金色的线一路蔓延到天上,天边的尽头,是一个坐在树梢,穿着粉色衣衫的少年。
那个少年,也是他在无边魔域深渊中,唯一能看见的事物。
那少年很漂亮,姿容绝色,金尊玉贵,可是不知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原来是因为一直很疼他的那个严厉的师父死了,他的师父叫孔雀,有一双暗紫色的眼睛,法力催动时,如同流云变幻,十分好看。
这好办,不过是一双缘法眼,不是么?
他于是生出一双暗紫色的眼。
那漂亮的少年喜欢的东西不多,似乎也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他于是往前看,看见更多曾经让他开心的人和事。
五树六花原的花香,剥成莲花样的练实,梵天云天吹过他的温润触感。
娘亲的手,父亲的姿态,小伙伴的习惯。
于是有了他,他是他喜欢的一切人和事。
他会喜欢他的,他们之间的缘分越来越深,他和他模仿的那些人一样,是为爱他而降生在这世间的。
他见到了他,给他起了名字。他用着他起的姓名,知道这一切本该如此。
——可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容仪死了。
——容仪死了,因果出了问题,他要以什么来相抵?他的命吗?
容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下一刻,他手中法力暴起,往自己身上硬生生压去!
这一道法决带着无限威力,直接在他身上破出一个大洞,半边骨肉都消散在风中,无比血腥骇人,可伤口处随后又涌上一团黑雾,将这伤硬生生复原。
“不……不……”容秋又起了几道法术,一道比一道猛烈,一道比一道骇人,但仍然无法对他自己的躯体造成任何创伤。
他喃喃着,“我应该怎么做?我补给他呢?像和尚原先想的那样?”
他猛然回头,去找那些羽毛,可是回头望去,五树六花原漫漫白雪,哪里还有羽毛的影子?
“不对,不对,不……”
容秋站起来,慢慢呢喃着,他的神情依然冷静理智,可是却透出几分神经质和疯癫来,不再是从前那个温和神君的模样,“不,不该是这样,我和他缘分最重,不该这样……”
“已经不是了。”佛祖说。
容秋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他,眼底的疑惑更加深重了,像是不能理解他的话。
忽而,他飞身而去,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大雪间。
佛祖法相身后,梵天十大明王分列在侧。
军荼利大明王视线追着容秋,说:“他离开了。要去找回他吗?”
“不必,他已经疯了。”降三世大明王放轻声音,“我们今日来此,是等佛法归位的。”
相里飞卢第一次见到五树六花原。
这一方天地很大,与神界其他地方相隔绝,他从前听容仪讲过这里的许多东西,讲参天的菩提树,欠打的小龙,水势直下的永流泉,金碧辉煌的凤凰殿。
在他的描述里,五树六花原好玩又热闹,如今看来,却只有山水草木,连风与雪都要靠法力变出来,第一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白,一片白色。
苍凉寂寞。
他的小凤凰长在天上,没有见过其他人,没有太多人可以说话。
容仪那时候说:“人间还不错,不过比我的五树六花原差了一点点。”
容仪那时候问他:“你的大殿准备建在哪里?要不要建在我的五树六花原近旁,这样我们还可以时不时串门子。”
这个地方他从前偶尔会梦见,梦中他什么都没有错过,一切都刚刚好,姜国平安,而他飞升上界,与他完婚,走过五树六花原与梵天十二明王殿,逍遥自在。
他从天门直赶过来,仍然在微微喘气;他没有来过这里,却径直走向凤凰殿,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的动作带起一些细小的雪花,一片轻小的赤金色羽毛,轻轻地贴在他的衣角上,随后又落下。
“明行在哪里?”相里飞卢声音紧绷,他推开门,望见了半跪在地上的兰刑,还有满地鲜血。
兰刑沉沉地笑了起来:“死了。”
相里飞卢俯身拎起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抵在床边:“我问你,容仪在哪里?”
“他死了。”他的动作很重,兰刑被撞得呕出一口血来,脸色无比苍白虚弱,却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到头来,相里飞卢,你我都输了。你更惨一些,你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相里飞卢深吸一口气,四处环顾,他望见了床边的玄炼剑,还有浸透大半个床铺的血。
“你来晚了。”兰刑慢慢地说,“那个魔……早一步走了。他是自裁的,就用……这把剑。”
“我叫你看好他。”相里飞卢说,他的声音很沉,可是所有人都听出了他声音中异常翻涌的情绪,但那并不是愤怒与指责,而是某种……崩溃。
“我把他好好地交到你手里。”
“他说到这里来,给你送拜年礼。就这几天。”
“为什么,”相里飞卢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他痛得皱起了眉头,说话也颤抖了起来,“没有看好他?”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他平安,为什么?”
姜国清席别院一见,他还在等他下次来,却没想到是永诀。
相里飞卢立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即将散架一样,处处透着无尽的崩溃与疲惫,还有一种疼痛,像是抽丝一样,一根丝线穿着银针在他五脏六腑中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