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逆旅(7)
只见臻邢还是往前走,仿佛不曾在意这石壁上的铭文兽图。
臻邢当然老早就在意了这些图案,上头刻的是龙,龙乃神兽,相传是神明坐骑,而黑水蛟是龙族血脉,这边刻的是龙,里头的东西十有八.九与他有关。
安昀出去寻果子之时,他来过一回,他沿着石壁一直走,走至尽头,便被一扇门挡住,那门上作有机关,那机关布满了灰尘,仿佛已然许久年月不曾有人触碰,他左右看了看,这机关玄奥至极,乃需生机打开,他又嗅见上头仍然残留有血腥气味,那血味乃是两种气息,一种是人类之血,一种是妖兽之血。
恰巧安昀乃是人修,正好可与他来试试。
他又仔细观察无甚危险,便是放心喊他过来。
那机关上作一六十四方八卦阵,上头分太极阴阳两色,中心置两口酒杯大的凹槽,妖兽放血与阴槽之中,人类放血与阳槽内。
“安昀,咱们要开这扇门,你放血于阳槽之中,为师放血于阴槽,许是能开启。”
安昀如今已然有七分信任臻邢,又见臻邢已然在放血,他立马在左手割了个口子,将血放了进去——
只见两人鲜血一入槽中,按机关仿佛活了一般,那阴阳两槽忽的开了个口子,那血沿着那口子,如同有吸力一般,迅速填满整天八卦阵!那阵一经填满,徒然一震,忽的往纹路上闪出金光!
只见那金光一闪,石门轰然抖动,接着‘咔嚓’一声,仿佛有机关转动之声响起,而后那门缓缓开启,接着一阵耀眼白光刺进二人瞳眸,周围物影皆是被照得无处遁形!
直到眼睛能适合里头强光,两人站在门口,安昀已然被里头场景怔得瞪大眼眸——
只见里头尽是宝物闪烁,金银珠宝、灵石玉石、至贵器物成山一般胡乱堆做一旁!
“何人将这般多宝物堆在这儿,这便是富可敌国啊!”安昀感叹了一声。
臻邢却对这般宝物视而不见,他身躯庞大,却是十分灵活,只双目望前,绕过这些宝物,一边开口:“莫要任意生出贪恋,这等宝物灵石品质不过一般,龙族喜爱罢了,不值得动手去拿,恐惹险事。”
“不过如此罢了。”安昀有些不悦:“此等宝物与我所见之物,不过九牛一毛,我连碰的兴致都无。”
然后他嫌弃的离那宝物远了点。臻邢夹了他一眼,觉着这小子原来还有脾气?
安昀当然要有脾气,他可曾是一国储君,国之广非钱财可比,居然有人以为他回对宝物起贪念!真是气人!
臻邢见安昀双目不瞧他,简直不太明白他为何生气,提点他一下珍惜性命还能惹人嫌了?简直想拍他。
当然,臻邢可没那好脾气哄人,他来这儿有的是事,他已然感知里头有东西召唤他,懒得管这乱认的徒弟。
因此师徒二人各瞧各的,一时间两人不再凑一块。
安昀瞧瞧看看,那等宝物如此经臻邢一说,仿佛去碰去瞧便成了个‘有贪念’的次等小人!他依稀还记得自个怎么厌恶怎么对付那些个贪官污吏的,若是再去,他觉得在臻邢眼里自个便要成了那般蠢人。
安昀往左一直寻去,那方正好无甚宝物,皆是些书籍卷轴,正合安昀之意。
他误打误撞走了修仙之道,此前所学所知,宛如皮毛一般,皆是靠臻邢或者幻音提点,但问人总归不是长久之道,唯有先读书先思考再问,便才能成个聪慧人。
他瞥了眼远处正在不晓得寻甚物的臻邢,觉得他可能有些瞧不上他,仿佛唯有第一日拜师之时,郑重与他说过,说他天赋异禀。可他努力入了道,却也不曾得个夸奖甚的,臻邢还爱理不理,虽然并不要求这么头妖兽能跟他那些个太子师一般阿谀奉承,可臻邢这态度可以说上冷淡了,幻音不是说他们妖兽皆是一心一意的么?既然一心一意教个徒弟,又是爱理不理,那就是说明自个没达到他预期!
这可是安昀头回遇见过的大问题,居然被老师看不上!他伸手拿了本名为《修仙物语》的书,翻开便认真读了起来。
他看书很快,书中有提到‘玉简’一物,此物纪录文字图案以及功法,乃是修真者神识打开,只需一息便能纪录其中信息,安昀往周围瞧了一眼,全身书籍卷轴竹简,也没玉简一物,但他也没多失望,在他看来一息怎么可能全部将信息汲取?他还是挺喜欢翻书看文,再说看完一本书也用不了多久。
他翻完《修仙物语》,又往后摸出张竹简,那竹简泥封得十分粗制,外头写有“制器”二字,这字写得歪歪扭扭,仿佛是著书之人随意写的。
安昀掰开泥封,竹简首行便写了一段话——
‘吾天生凡体,不可修道,此书乃是吾穷极一生所著,吾之寿命不过一百有二,吾此时下笔,已然感知大限,吾之寿命于修真者而言,宛如呼吸之间便逝去之蜉蝣,吾做此书,制器之法,本是为修真者而制,然,人看高低修为,吾乃凡人,取信于人宛如蝼蚁登天,人人视吾为疯癫,汝若见此书,知吾为凡体者,如若不信,可弃之避之,其中之法于汝而言,不过鸡肋笑谈罢了,无需多看。’
安昀看了这段话,反而愈加想看下去,他此前也是凡人,如今入道,他也从不小看凡人,凡人寿命极短,惊才绝艳之人却代代皆有。
然后他看到了接下来的文字:
‘一器名为芥子,此器与储物袋异曲同工,却比之储物袋更为高等,储物袋宛如死物,吾此芥子乃是生物,可发展可进阶可扩宽,可装生机之物……’
“嘭!”
一声巨响将安昀从书中唤回!安昀好生收好竹简,沿着声音一看,竟是看见他师父庞大的身躯重重倒在了地上!
但见那黑水蛟痛苦大吼,双目迸出两行鲜血,长长的的蛟身在地上乱滚,黑色鳞片尽数张开,里头血肉可见,仿佛燃出一团火!
“师父!”安昀焦急大喊:“怎么了?!”
他赶紧跑过去,离臻邢五六丈远时,听那臻邢凄厉大吼一声,虚空中仿佛有炙热气流冲飞过来,安昀被那气流冲得青丝散乱,他几乎要被那气流冲退了一步,但见那臻邢仿佛愈发痛苦,他口中已然流出猩红鲜血,喉咙中发出低低哀鸣。
安昀不过炼气一层,他试着运起灵气,以薄薄灵气护体来抵抗那热浪,虽然效果微小,但聊胜于无,他艰难的迈开步伐,两步作三步走,走到了臻邢面前。
此时臻邢此时已然奄奄一息,连吼声也没了,只喘着气恹恹趴在地上,周围尽是新出的鲜血,他已经不流血了,但他趴在哪里,如果不是见他肚皮微微颤动,安昀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师父…”安昀手指颤了颤,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触碰到的地方烫得人手疼,安昀焦急道:“你怎么了?我要怎么帮你?”
臻邢低鸣一声,却没吐出人言,连眼睛也不再睁开了。
“师父不要闭眼睛!睡了就醒不来了!”安昀喊道:“睁开!”
安昀几乎带了命令的口吻,没有人能命令魔尊,他也从不听人命令,但臻邢此刻眼睑动了动,却微微睁开了眼睛。
安昀见他睁开眼睛,终于稍稍松了一分,他赶紧问道:“我不晓得师父怎么了,徒儿看过《修仙物语》却是针对人修,不曾见这种情形,师父教我该怎么做。”
但臻邢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微微睁开的红瞳映出了安昀的模样,他看起来稚嫩而幼小,骨龄十六,炼气一阶,孱弱得不堪一击,脆弱得仿佛凡人,但只有这么一个人,此时此刻,成为唯一的救命稻草。
该怎么做?臻邢自己也不晓得,他毕竟是第一回做妖兽,但就这么死了,真是不甘。
正当此时,身体里忽的侵入一丝凉意,那凉意十分微弱,却仿佛徒然增添一抹生机一般!
他眼睑又开了一分,瞧见安昀正将体内灵力覆盖住他表层,润养他的筋脉!
臻邢的神志十分清醒,他意志十分顽强,这么严重的伤,若是寻常人,早就死了,但他硬是拖着口气不愿死。
他的筋脉段段被灼伤,灵气运转困难极了,安昀每一丝灵气进来,他都十分珍惜的接纳,安昀乃是冰灵根体质,黑水蛟妖性属火,两种属性本是相克,但此时臻邢因火过旺,躯体几乎要融化,正是需要凉意。
安昀那灵气令他舒服了些,但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安昀不过炼气一阶,灵气少的可怜,臻邢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然脸色苍白,已是灵气耗尽之态,他还能坚持多久?
如若继续输加灵气,他将筋脉枯竭,便是要损伤体质了。
停下罢!
臻邢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此前皆是秉着利用的心态,但此时此刻将死之际,这个本来在他心中定位为‘被利用者’的少年,却是竭力在救他,虽然效果微小。
他将头颅靠在地上,触须搭在安昀的手背上,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眼睑缓缓闭上——
“不要闭眼!”
即将合上双眸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安昀一声大喝,然后灵气停止供应,紧接着,他腹部一痛,身体已然被人拖拽扛起!
“师父的身体好热,外边有水!一定可以好的!”
安昀咬牙扛起黑水蛟的身体,庞大的妖兽压得他肩膀‘咯咯’作响,紧挨着他肩膀和手掌的部位的热度热得仿佛要将人烤熟,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脚掌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一分——
重死了!安昀记得师父进来之前吃了两颗又大又红、鲜嫩多汁的麒麟果,这样想着,又觉得肩上的重了一分。
第8章 扩宽气脉
这么大一头黑水蛟,一口能吞下一个成人,便是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也难以扛起,更何况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
幸好安昀已然入道,身体有区别于凡人,气力与灵活度皆是有所提高,但饶是如此,他扛臻邢也扛得几欲吐血!
他将臻邢扛至冰琼露前之时,他见黑水蛟那黑肚皮朝天,触须也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一般。
安昀咬牙将他一推,便听一声‘嘭’的大响,水花高高溅起,他衣衫头发皆是被水淋湿,他被那气力一并拖拽淹进了水里!
臻邢一进冰琼露里,浑身热气与冰水相互克制,他身上发出‘嘶嘶’的咯牙声响,热气往他身体冒了出来,他像一条被烤得半熟,却突然被冷水浇了一遭的鱼,黑色的鳞片被冰火二气作用得一片片脱落。
这看起来疼极了,但他连声响动作都没发出。
“怎么样了师父?”安昀戳了戳他脖颈:“你可别死了!”
他见臻邢肚皮上翻,浮在水面上,他赶紧借着浮力将他背朝上肚皮朝下,让他看起来更加鲜活一点。
安昀甚至感知到这潭冰凉的水温度升高,带着点温热,他凑近臻邢那颗头颅,右手一边往他浮在水面上裸·露的背脊扑水,左手一边探了探他鼻息,歪头问道:“师父可还活着?”
左手之上并未传来气息的触感,他又摸了摸他鼻尖两旁的触须,触须浮在水里,上下浮动,仿佛是在动一般,安昀掀开他眼皮,只见那双猩红双眼泛出一丝浑浊,不像再有生机。
他又摸来摸去,等了许久,不见有动作,想来也许是死了罢。
安昀感叹了一声:“徒儿无能,救不了师父。”
而后他爬上岸去,对着那潭水里庞大的妖兽,真心实意,实实在在磕了个响头。
“师父于安昀有授业救命之恩,请受安昀一拜,愿您在九泉之下安息,徒儿定然继承师父遗愿,好生修炼!”
话毕,安昀站起又看了眼那黑水蛟妖身,他正思考着该是在洞外挖个大坑将他埋了然后立个碑还是怎么样,又想起幻音所说,黑水蛟喜水,当初自个就是在这儿扰了他修炼的,此地说不定是他巢穴。